我亭亭玉立的站在前院檐下的桂花树下,一身素净的天蚕丝百褶宽摆裙,一件嫩黄的对襟镂花上衣,挽着一头青丝,只以一支珍珠攒丝蝴蝶长簪束着头顶那个堕马髻,发丝尚且滴着些微水珠,清新透亮犹如刚承受过雨露的玫瑰花瓣。
敛着衣裙稍微侧身穿过楠木的檐堂,午后秋风渐起之时,听得花厅内传来一阕悠扬的箫声,曲调绵甜而优雅。浓浓思意尽在箫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沉醉在这美妙的音律中,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再抬头时,见了他一袭淡黄的细锦团云长衫,手中一柄白玉长箫站在我身旁一尺远,眼中的柔软和温情令我感到些许的眩晕。也许,我们之间不能承诺永远,因为谁也不知道永远是多久。
不能奢求来生,因为且不知今生花落何处。
此刻能如斯与你凝望,吾愿足矣。那日的惊鸿一瞥,造就了永恒的不舍。只不知,你是否与我一样感同身受?
不见你的那些日子,我每夜里辗转于黑暗中,眼前浮现的都是你明亮深邃的眼眸。我含羞与你对视,看见你眼中的调侃和深情,过后又总觉梦般不真实。相思已无处可逃,却偏又在这刻见到你,你能否知道我心中按住的万千言语?
胸中有积聚而起的热流涌上,我身形一晃,只觉要跌倒向前。一错眼后,竟倒在了他强健的臂弯里,他的面容与我距离不过几寸,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跳动的心,一股淡淡的龙麝向扑向我的鼻尖。
他的浓情不再掩饰,直直的交付于我。我微微觉得甜蜜的眩晕,移开了双眼,微垂下眸子,正好显出了那道细细黛粉画就的浓密,下有掩盖着的一汪清泉。
灵玉早屏退了四下的仆妇守在檐下的大柱后,四处静寂无声,只有我们两状若亲密的几乎拥在了一起。我觉得自己太过轻浮,涨红了双颊,挣脱了他温暖的臂弯,敛了衣裙,福了一礼:“小女谢过汉王殿下相扶,请移驾花厅用茶。”
他片刻的失神,终于在我的沉寂中转身走向花厅的方向。我扶了灵玉的手,随在他的身后,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远,我踏出的脚步好像踏在棉花堆上面一样不真实。暗暗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这才定下神来。
这个午后的时光,就在我们的相视对望与简短的话语中匆匆而过。我立在窗前,为他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此刻已是金秋时分,只是我的心中一片绿意。一曲吹罢,两人相视一笑。
临别,我缓缓的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说出自己的心声:“小女的心意已定,不论殿下在坊间听到什么传言都好,只需当作无视就好。丽华虽只一介弱女子,然气节绝不逊于名士贤臣。殿下转告贵妃娘娘,时机妥当之时,丽华必定进宫向娘娘请安问好。殿下且安心忍耐一时,风云聚会之后,必定就是水落石出之时。家祖父已设法查找真相,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我没有将绿云的下落直接告知凌靖,因为我对于周氏尚且一无所知,但她御下不严,导致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看来总有不察之处。这个号称盛宠一朝的女子,美貌风情固然犹存,但是历经风光无限之后,不知她还有几分胜算能与赵后对抗。
毕竟我的计划中,她必须有能力与赵氏一决生死,所以对于她的性情,我需要再做详尽的谋划。
送走凌靖,我回房冥思了许久。天色渐暗,用过晚膳,我登上辇车去了韦府,与祖父商议良久,渐渐理清了思路。对于我假意趋奉于赵后意图探听风声,祖父显见有些不太认同。
对于赵后,他显然比我更了解,十数年的交道之中,赵后令他觉得心机智慧城府都不是上乘之质。所以当年在中宗元皇后去世后,对于赵氏与周氏的中宫之争,他选择了默然支持赵氏为后。
这番赵后态度的突变,显然使他深感意外,但是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改变最初的印象。我心中一跳,暗道一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终究是年事已高了,赵氏的身后,只怕远不止华炎等人的助力,她的心胸智慧也许不算上佳,但是她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狂妄和势在必得,却令我印象深刻。
不算美貌的脸庞,不是上佳的心机,但却击败一众对手入主中宫,没有几分深藏不露的大智慧,那么,便是拥有一个得力的张子房!
天边一道惊雷劈下,这秋日中竟然也时刻风雨叠加,幽暗的夜色中,我望着檐下急急滴将下来的水柱,良久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