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册封的诏书,本由礼部撰写,交由皇帝过目盖印便可。
只有德妃的册封金诏,出自中宗本人之手。
册封制诰四米余,为黄绫裱,蓝线勾边,绡金云龙纹饰,上下边缘绘行龙和流云,在用汉文书“奉天承运”四字的两侧,各有一贴金立龙作上升状,看去栩栩如生。
文字俱工笔竖书,册文上钤“制诰之宝”印各一方,上题“大唐永和八年十月二十一日”的年款,真正龙飞凤舞,万世荣光。
且听那诏书的内容,极尽褒奖荣宠: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李氏之女,夙缘作合,淑质性成,柔善婉约,堪称后宫及天下妇人之表率。今册尔为涟漪宫德妃,尔宜贞懿恭简纯孝谦让,恪遵皇后之训,分理后宫诸事,勿负朕命。”
北唐后宫数届嫔妃,皆未能得此盛赞,即使周氏专权的那时,协理六宫之权,不过是一道口谕,传达六宫而已。
而且,此诏书的内容,便是赵后,也是直到宣读之时才知道的。
她捧着手里的金册,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五宫之中,除了淑妃黎氏是与她一同以侧妃身份进宫之外,她是最早入宫的,从十七岁到三十七岁,跟了中宗整整二十年。
如今虽在拘禁大半月后得以晋封,但执掌六宫之权,却生生的被这李氏给分了一半过去。而且,还是在不知情的境地下,这口气,如何忍得?
她觉得深深的屈辱和难堪,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已经长达十年时间与自己再未有夫妻之实。世人看着她表面无限风光,其实内心里,除了孤独,更是绝望和不尽的悲泣。
这样年岁的女子,对于肌肤之亲有着非同一般的渴望,她的身体早已成熟,经历了两次生育之后,更是干渴的难耐。东宫册立之后,即按例迁出后宫,另立宫室生活。
女儿平悦公主,却是一个自小性格古怪冷漠的女子,早早的便收起了女儿家的娇痴之态,每日里侍奉佛祖观音于香炉之中,不问世事。中宗素来不喜欢这个嫡出的女儿,父女之间,情同陌路。
她面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暗恨不已。那个跪伏在她膝下向她低头行礼的小妖精,粉颈之上分明还留有君王热吻之后的痕迹,她的纤腰款款摆动,胸前那凸起的风光,映照在她的眼里,好似无情的嘲讽:你是皇后又如何?生了两三个孩子,皇帝早就厌倦了你宽松无味的身子。
啧啧……瞧你那发黄的脸色,定是久没有雨露滋润了吧?你不知道,陛下现在,房事功夫可是精进了不少呢?动作起来,没有大半个时辰,断断不肯收兵……那销魂的感觉,你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体会不出万分之一的。
一群美丽妖娆的女人,体面富贵的身份,面上都带着相似的婉约和端庄笑容,暗地里,却早已咬碎银牙,互相诅咒着,物伤其类。
赵后的心里,感到难以言语的悔恨,她已感觉出来,自己一手栽培的李氏,她的野心,远远不是自己能够满足的。
她已经开始执刀向自己杀来,而自己,在这之前,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做着美梦。
现在,她将矛头对准了李氏,她成为了自己第一号要除掉的敌人。
暗暗发誓,她会向这不公平的待遇讨还代价的。不仅仅是今日得以晋封的前几位,还有那将自己置于无视的李氏,不仅仅是觊觎皇位,甚至不仅仅是真正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不,她的志向比这更大,更远,更明确——她看中的,是北唐皇朝整个的天下,是权倾天下翻云覆雨的真正权力!
在她做皇后时,她没有真正征服帝王的心,那么,这份遗憾就要留在自己儿子荣登大宝之时才能得以实现了。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去等待。
只是,有人在暗处窥视着她,断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乾清殿中,皇帝端坐于龙椅上,批阅着礼部呈上来的诏书正文,尤其是册封李氏为德妃的这一页,细细品着,端正是端正,工整有余,倒是褒奖不到处。
想起相隔数日前的那夜,那柔媚无骨的佳人,软软的素手圈着自己的腰身,细软的呓语。
梦中她在恳求、在希翼,想着自己的爱郎,犹如圣女一般,单纯而洁净。
她渴望成为他深爱的妻,做一对平凡夫妻。而他,拥有过无数佳丽的身体,之后却往往在临幸之后的早上就想不起她们中大部分的名字。
他早已无力去爱,只因得来的,太容易。
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便有女子渴求着献上自己的身体,等待他去享用。
他厌烦,由心的感到嫌恶。帝妃之间,即使是生儿育女,也成了邀宠的筹码。
有了儿女,就不再是单纯的喜欢和不喜,义务,总是存在的。
例如,他曾经定时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驾临凤仪宫,与赵后行房。其实,他早就开始厌恶这种例行公事般的临幸,赵霖的身体,已不复当年的紧致。
脸色,也渐渐变得发黄。眼角,爬上了细纹。
红颜易老,恩情渐薄。东宫已立,他问心无愧了。
他,终于连形式都不愿再敷衍了。
他有限的精力和体力,大都转向了新晋的年轻嫔妃身上。
贵妃周氏,是他宠爱的例外。长盛不衰的原因,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况且,周氏对他,总有几分真心,这感觉,比之赵后,确实有所区别。
而李小怜,她又是怎么令得皇帝俯首帖耳的呢?她的倩影,在册封典礼前夜,适时的出现在乾清殿前,当值的正是内监总管王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