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已经很深,林小烛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没有城市霓虹的污染,显得分外璀璨。夜风把小院里粉色的桃花并着露水吹下来,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馨香。
她用手推开门,掀开门帘,回到她和杜竹沥的房子。屋里的窗台上点了支半截红烛,发着微弱的黄色光芒。小铁炉子上砂锅里,中药随着沸水“咕噜噜”的冒着泡,散发着浓重而苦涩的气味儿。而竹沥跟她刚才出门的时候一样,半躺在炕上,靠着枕头,手里拿着本线装书,看见她进屋抬起了漆黑的眸子。
林小烛想起刚才杜老爹嘱咐的话,忙用一边的抹布垫了手,把炉子上煎药的砂锅拿下来,用勺子撇开上面漂浮的碎屑,将墨黑色的药汁倒在一个陶碗里,端起来。
陶碗非常不隔热,药汁滚烫的温度马上就透过碗底传到她手上,手上的灼痛感激的她呲牙咧嘴,“哎呀,好烫!”她连忙快步小跑着将药碗端到竹沥身边,以光速放在炕上。
手松开时,拇指和食指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见她疼的蹙眉又跺脚,竹沥连忙坐起身,左手撑着炕沿,向她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拉过来看一下,不过那只手在空中略微犹豫停顿了下,只捏住了她的袖口。
他垂眸看着她手指上的红痕,细长的睫毛很翘,像羽毛一样微微颤动了两下。他顺着她的手,这才注意到了她手肘和膝盖擦破的伤痕,有的地方血痕已经干涸,留下紫黑的一大块,跟磨破的衣服粘在一起。心头撩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让他不想再看。
林小烛被一个陌生男人牵着袖口盯着看,怎么都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她猛地缩回手,两手互相搓了搓,笑道:“没事的,就不小心烫了一下,这药你先晾凉,一会儿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再喝吧。”
竹沥微蹙了下眉:“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林小烛摸了摸鼻子,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都是伤了,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啊。于是随便说了一下:“今天出去到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竹沥的眉却蹙的更紧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说道:“你去外间沐浴一下吧,把伤口的脏东西冲洗干净。”
林小烛看了眼外间,跟他现在所在的里间紧紧挨着,连门都没有,在外间洗,那岂不是他一回身就能看见?虽然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他的娘子,可是现在灵魂却是她啊!叫她怎么光溜溜的对着一个陌生男人洗澡?即使他现在病着,可是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竹沥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地上,咬着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瞟来瞟去,一脸纠结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家里落魄被迫嫁给我心里不情愿,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的,何况我现在正病着。你放心去洗好了,我看书,不会回头的。”
林小烛看着这个人的眼神,坦坦荡荡的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在里面,莫名就觉得很心安,潜意识里就想相信他的话。
她点点头,打开后边的柜子,找了身换洗衣服。走到外间拿了浴桶,往里面兑了温水,回头看炕上的竹沥果然在看书,不时翻动了几页,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她心里稍安,解开领口的盘扣,手肘擦破的伤口留着的血已经凝结,正跟衣服粘连在一起。从醒来到刚才,自己一直惊魂未定忙着应付各种人,消化身边的信息,都没顾得上,此刻她咬着牙把衣服从伤口上扯下来,才觉得疼。
她脱掉了外衫,把脏衣服放在旁边的矮凳上,一弯腰,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从中衣的领口中滑落出来。拴着一个小红绳儿,在她脖子下晃悠。
她把那个吊坠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下,这是个非常特别的东西。不是金银的,是一个黑色的木制品,看不出是什么树的,方方正正的,中间一个十字,像一个简笔的“田”字,四周雕刻着小花和麦穗。
用手左右掂量了一下,觉得这东西挺特别的。她洗澡没有摘首饰的习惯,就随着它一直挂在脖子上了。
披散着一头长发蹲在浴桶里,热水刺激着她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她适应了好半天才舒了口气。
水中倒影里,林小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身体的长相,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大约十六七的样子,如他们口中所说从小生在有钱人家,没受过苦的样子,跟这村里的人不同,皮肤十分光滑白皙。身材发育的也十分好,胸前隆起的两座雪峰中间有一道深深的山涧,顺着纤细的腰肢看下去,两条腿又直又长。怪不得连大嫂红叶都说她是“狐狸精”。
林小烛简单清洗了下,用帕子抹干了身上的水,换好了干净衣服。自始至终,竹沥都一动没动。
她趿着鞋,用小盆把浴桶里的水舀干泼到院里的土地上。
对屋的小窗被一只手推开,吓了她一跳,眯眼看时,红叶的脸钻出来,骂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做什么呢!吵死个人了!穿着一身中衣出来露手露脚的你想勾搭谁?”
林小烛这才想起来,古代是很保守的,穿着中衣会以为自己不检点吧。她连忙拢了拢衣服,回身钻到屋子里,从里面锁了门。
红叶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的从门外传来:“呸,你个不要脸的!”
林小烛进屋正对上竹沥的眼,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她走过去收了已经喝光的药碗,用清水洗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看了看竹沥,轻声问道:“你困了么,要睡觉吗?”
竹沥点点头,转身放下了手中的书,林小烛走过去,把他的枕头放平,扶着他躺好。她脱了鞋,光脚爬上了炕,从旁边打开一床被褥,想了想,铺在了离竹沥半尺左右的边上,吹了蜡烛也躺了下来。
房间里顿时变得黑暗,她闭上眼晴,能清楚的听到对面竹沥均匀的呼吸声,和村子里其他人家里偶尔传来的犬吠。
跟一个陌生男人并排躺在一起,饶是她这个现代灵魂还是觉得不自在。她不敢翻来覆去,过了会儿,竹沥的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黑夜袭来,一切都变得没有了安全感,也许是这一天变化太大,她不敢睡,怕一睡这身边的一切又变成了虚无,自己就会像孤魂野鬼一样在世间游荡。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在这未知的世界里,羸弱渺小,无依无靠,急需一点温暖。
她咬了咬唇,在黑暗里睁开眼,没想到正对上对面竹沥漆黑沉静的眸子。她心里陡然一跳,身上流过麻酥酥的电流一般,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睡?”
竹沥面色沉静如水,一点涟漪都没有:“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