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夏小草正在独自加班。
初冬季节,北风已经有些冷飕飕。但仍有四季桂的香气随着清冷的风儿浓烈地飘散过来,沁人心脾。
偌大格子间里黑影憧憧,只她面前一盏台灯亮着。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为19:56分。
最近部里人手少。一个结婚,一个生产,李宁娜照顾做子宫肌瘤手术的母亲也请假了。夏小草手头的活儿一下子堆积起来。
她上午拼命赶出来两份急需的报表。下午这个倒不是很急但很长。原本她也没准备干太久,只想7点收工。可是看看还差一点就结束了,索性干完吧。
这一“索性”又加班将近一个小时。
她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在外面吃,让她不要等了。
忽然耳边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静谧的夜里,这声音虽然不大,听起来却格外清脆响亮。
正全神贯注工作的夏小草被吓了一跳。暗夜里她看不清来人面目,只见一个高大身影矗立在门口。
“谁?!”她惊恐地脱口而出,心脏顿时缩成一团,眼前立马出现了鬼片中的恐怖镜头……
“是我。”一个清晰沉稳的声音。
哇……居然是大BOSS!她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下。
此时的夏小草,虽说还有些拘束,但已没有头两回见大BOSS那么紧张胆怯了。她已是熟悉业务独当一面的正式员工,对自己充满信心。
“沈总……”夏小草礼貌的打招呼。
“怎么还没下班呢?”沉稳的声音问。
“工作有点忙,稍微迟点回家。”
“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加班呢?”
“最近部里请假的人比较多。我年轻家务事少。再说我是新人,也应该多学习多实践。”夏小草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实际上,因为人手少,夏小草被分配了过多的工作。手上这个大报表明早十点前要交给女魔头和主管副总审核批准,还有一个明天中午下班前也要交上去。起初她想找女魔头申诉,任务太多无法按时完成。但转念一想势必惹得女魔头啰嗦。还不如自行加班。
此刻夏小草不由暗自惊喜:苍天有眼,终于让大BOSS看到我勤奋加班啦!今天的一切足以抹去原先的负面印象吧?
她又大着胆子问:“沈总您不也没回家吗?”
沈正笑笑,“我在财务部检查成本报表。因为不熟悉,不知不觉就搞到现在了。”
他扭头朝夏小草的电脑屏幕看去。她正在核对一个公积金表格。
“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呢?”他问。
夏小草想了想:“大概……十几分钟吧?”
沈正抬腕看了看手表,“你也没吃饭吧?要不等你结束了咱俩一块儿去吃点什么?”说着,他就在旁边一个格子里坐下来。
大BOSS居然……要跟自己一起吃饭?!夏小草顿时受宠若惊,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急忙推辞道:“谢谢沈总,不必了吧?您先去吃。我待会儿自己去就好。”
沈正笑了,“客气什么?有你这么努力工作的员工我很感动。请你一起吃点便饭嘛。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夏小草一听更是感动得几乎流鼻涕,“那……不好意思哦。”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黄道吉日吗?
鸡冻不已的夏小草,立即双手飞快在键盘上翻飞,恨不得立即把表格通通填满。
沈正则掏出手机,悠闲地上网看新闻。他偶尔抬头看看旁边的夏小草。
昏暗柔和的灯光下,夏小草头顶仿佛镀了一层金黄的光圈。四周一片宁静,只有细碎的键盘声噼噼啪啪。
待夏小草关上电脑收拾完毕,已是8点20了。
两人一同下楼来到公司院内。
这是个月色撩人星光璀璨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安详静谧。
风儿凌冽。沈正嗅了嗅扑鼻的桂花香,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
夏小草也把脖颈上的丝巾系了系。
她借着月光偷偷瞄了一眼大BOSS。他穿着墨绿底黑格子夹克外套,身材高大步伐有力。
他们沿着一条彩砖铺就的人行道,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区。
快到停车区时,因连日阴雨湿滑,路边一块小砖头被她踩得翻了起来。另一只脚恰好踏在翻起来的砖角上。她脚下一滑站立不稳趔趄着向后方倾倒下去。
“哎哟……”夏小草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就在她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时,身旁的沈正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强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她接住了。
夏小草浑身战栗倒在沈正怀里。
沈正又是强有力的一把,将夏小草身体扶正,让她妥妥地站了起来。
这一接一扶,夏小草深切感受到了沈正臂膀的力道以及他那独有的男性气息。从未跟男性有过身体触碰的夏小草,瞬间感觉似有一股电流穿透全身……这异样的感觉让她事后回想起来经久难忘。
“谢谢……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撩拨头发,借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庆幸的是恰好在夜间并无他人看见。月色星光下这一切都显得朦胧且不那么真实。
“不客气。上车吧。”沈正口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夏小草跟着他来到奔驰车前。他为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没说去哪里吃饭。她也没好意思问——跟大BOSS去吃饭,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夏小草不敢看沈正。她还沉浸在刚才被他扶起的瞬间,一种羞涩还有……说不上来的……与异性身体接触的奇妙感觉……
或许为了调节气氛,消除方才的尴尬,沈正打开了车载音响。放的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喜欢吗?”沈正问。
“喜……欢。”夏小草还在愣神。
手握方向盘的沈正看了她一眼,“这是一首著名的钢琴曲。”
迅速扶起夏小草的一刹那,她那轻薄柔软的身体和女性特有的气味,通过他的手臂传导到他心灵深处的敏感位置,也让他有所触动。但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一个老总与女下属之间的心态。
汽车穿大街走小巷。满眼流光溢彩的店铺招牌向后逝去。
车子在一家“贾不假包子店”门口停下来。
夏小草正张望时,沈正已迅速下车走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谢谢。”夏小草吃惊之至。
“天晚了,咱也不去吃正餐了,就吃点便饭如何?”沈正笑嘻嘻地问。
夏小草立即回答:“好啊。晚上要吃少嘛。”
沈正点点头。两人进店坐下。
沈正看看墙上的品种招牌,问夏小草:“吃点什么?蒸饺?小笼包?豆浆,豆腐脑?”
“都行。我不挑食。”夏小草说。
“那我就做主了啊?”
沈正点了蒸饺和小笼包,豆腐脑豆浆,还有豆沙包。
两人边吃边聊。
“这个店名很有意思。贾不假——说明这个店老板姓贾吗?”沈正边吃包子边思索着。
“有可能。”夏小草吃了一口豆腐脑,随口说:“贾不假,让我想起红楼梦来了。”
“红楼梦?”正在喝豆浆的沈正抬头问。
夏小草道:“红楼梦里形容四大家族的那几句话: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沈正笑道:“呵,看不出来你还喜欢文学。我可背不出来呢。”
“我先看了电视剧,然后就去找小说看。很喜欢。”
此时的夏小草完全没了扭捏不安。
沈正微笑地看着她。
夏小草把最后一口豆腐脑吃完,拿起餐巾纸擦擦嘴巴。她一抬头跟沈正的目光对接。看到对方正以欣赏的姿态笑眯眯看着自己,她立即羞涩地低下头去。
“再吃点。嗯?”沈正把小笼包推到她面前。
夏小草笑着摆手,“不吃了。再吃就长成肥猫了。”
沈正也笑了。他让服务生拿来纸餐盒,把剩下的包子饺子装起来。
“诺,带回去当早餐吧。”他递给她。
夏小草推脱:“你拿回去吧。”
“我家里吃得东西多。你带回去吧。”
夏小草接过餐盒。
两人走出饭店进入车中。
沈正问过夏小草家的地址,上路送她回家。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车子上路后沈正问。
夏小草略一踌躇,答道:“就我和妈妈两个人。”
“哦……你父亲……”
夏小草低下头:“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患病去世了。”
“这样啊……”沈正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的夏小草。只见她抿着嘴巴,两手揉搓着外套下摆。
夏小草在小区门前下了车。没让沈正把她送到家门口。
“谢谢沈总。”下车后,夏小草挥手告别。
沈正发动车子倒车。调整后正要离开时,只见夏小草却又急匆匆跑过来,满脸窘态地敲着车窗,“不好意思,沈总!我的包落在车里了!”
沈正赶紧刹车停下。
丢三落四的毛病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夏小草。妈妈一看她寻找东西就会说:“又丢什么了啊?看哪天把你自己也搞丢了!”
沈正扭头一看,果然有一只藏蓝色包包在副驾驶座下。
他摇下车窗,拿起包递给夏小草。
夏小草尴尬地点头:“谢谢!”
夏小草拿着包包离开。她心里懊恼不已:为毛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BOSS面前出丑捏?!刚刚因为加班给他留了点好印象……
她不由自主挥起右手朝自己脑袋打了一巴掌:你个猪脑子,啥时候才能不丢三落四啊!
沈正看着远去的夏小草,笑着摇了摇头发动车子离去。
周末,夏小草照例到表舅饭店打工。
这是坐落在南二环内的一家土菜馆,门楣上大标牌是“大别山徽菜馆”。现如今越来越注重养生的人们,对“土”字情有独钟。虽然人们的穿着和住宅越来越“洋”,可入口的东西却越来越“土”。
表舅是母亲舅舅的儿子。十几年前从老家到路城学了厨师。先在一家饭店干了八年,然后辞职出来单干。表舅的土菜馆虽然不是很火,但生意还不错。尤其周末节假日,顾客还真不少。
夏小草上大学后,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一直在这里打工赚生活费。表舅待她不薄。除了工钱,有时还发点奖金。
现在虽然毕业上班了,但她周末还会来这里。多赚点钱总是好的,为了早日实现买房的愿望,她坚持继续打工。
周六下午5点,正是晚餐前紧张准备的时候。夏小草在后堂帮忙择菜。
忽然手机响了。母亲打来的。
“小草,你给表舅打个招呼提前回家吧?”母亲说。
夏小草有些奇怪:“为啥提前回家?周六晚上客人多呢。”
母亲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钟才回答说:“今晚咱家要来客人。是你徐阿姨。就是你小时候跟咱家住对门的。你还记得吗?她是妈妈的好朋友,好久没见了。”
夏小草还是不理解:“徐阿姨……那……你招待她不就行了?我这里忙着呢。”她想是老妈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没必要回去啊?
“哎,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先回来吧。”母亲的态度很坚决:小草必须立即回家。
一头雾水的夏小草,赶紧跟表舅去请假。
表舅也很奇怪:“你妈有什么事啊?晚上正忙人手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