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锦程和雨声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亮,莫再来医馆灯火通明,门口还停放着一辆黄包车,町绣程坐在大堂正跟一个粗布麻衣打扮的男子交谈。
“你们可回来了,锦程,你瞧,这是谁?”
町绣程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率先发现了町锦程和雨声二人,他站起身指着对面的男子说道。
那粗布麻衣男子应声望去,竟是和町锦程一起愣在了那里。
“大……大力?你怎么在这?”町锦程不可思议的望着卯大力,惊喜之外,眼睛已是有些湿润。
“町大人,您……您还好吗?”
卯大力突然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激动的望着町锦程,眼眶红的好像快要滴出血似得。町锦程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两人相拥在一起。
“你不是回HN老家了?怎么跑SH来了?”
“家里那边正在打仗,房子炸了,农田毁了,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一想您在SH,便带着老婆孩子也来到了这里,没想到还真让我遇见您了”
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谈着,雨声心里也酸酸的,眼泪总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他对这个卯大力还有些印象,记得小时候师父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卯大力是师父的得力干将,小时候还给他买过糖葫芦呢!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说起来还真是巧,我昨晚在租界拉了一个大活儿,本想着早点回去休息,没想到刚出了租界就看到一个女人躺在路边,跟路人打听过才知道是被车子给撞了。我见她一个人躺在地上挺可怜的,就把她扶到了车上,本来想把她送去医院,可她非要回家,然后就鬼使神差的到了这里。等见了绣程大哥,我才知道原来我救的是您的……于是我就在这等啊等!终于把您给等到了”
“原来是你救了雅芳,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嘿嘿……”
“大力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雨声啊!”
雨声在一旁早就听的不耐烦了,一直想插话,苦于没有机会,又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这下可让他逮到时机了。
“哈哈……当然记得,亏小子还没忘了我。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记得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一晃眼可快十年了,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卯大力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然后被町锦程扶到了一旁坐下,雨声赶紧上前给卯大力倒了一杯茶,双手递了上去。
“大力叔叔请喝茶”
卯大力微笑着接过雨声递来的茶杯,点头说道:好好好,雨声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雨声坐在了卯大力的身边,两人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交流中一点也不显得生分。说到动情时刻,更是吐沫横飞,口水四溅,笑声不绝于耳。
“雅芳……还好吧?”町锦程平复了一下情绪,盯着町锦程问道。
“没啥大事,只是伤了骨头,怕要修养个把月。你嫂子跟秀珠正在房里给她敷药,你过会儿再去看她吧!”
町锦程听完默默点了点头,旁边的雨声坏笑着凑了过去,说道: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师父决定要跟芳姨成亲了”
雨声的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啪”的一声。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目光齐齐汇聚在那里。
秀珠端着空盘子迎着四人的目光,一时乱了分寸,雨声急忙跑过去,问道:没伤着吧?
秀珠突兀的摇了摇头,而后蹲下身子快速的收拾着地上破碎了的药罐。雨声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蹲了下来帮她一起收拾。
“慢点,别划着手了”
只见秀珠嘴巴紧闭,神情呆滞,眼神恍惚不定。待她收拾完,雨声本想跟她说话,嘴巴都已经张开了,岂料秀珠站起身头也不抬就走了。
雨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愣在了那里,顿时心乱如麻,歉意倍增。这种歉意来得突然,完全没有预兆也没有理由,反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町绣程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盯着町锦程说道:决定了吗?
“恩,雨声这小子存不住气,本来想先跟你和嫂子商量一下的,既然被雨声说开了,那我就直说了吧!这次我是下了决心要娶雅芳,其实我早该这么做了,是吧?”
町锦程点头说道:嗯,决定就好,大哥支持你,雅芳那边你商量好了没有?
“还没有,刚做的决定,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就去找你嫂子,让她跟雅芳商量商量,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跟素萍吧!你们的事也该有个完美的结局了”
町锦程说罢便站起身来,又跟卯大力寒暄了几句后,直奔后院而去。
“町大人,您的事我听绣程大哥说了一些,大力一万个支持您”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以后还是叫我大哥吧!这都民国了,不兴这个”
两人举起茶杯,相视一笑,自顾自的饮了一口,卯大力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说道:大哥,那我就先告辞了,等回头我带上老婆孩子再来看您。一晚上没回去了,怕他们在家里担心。
“恩,赶紧回去吧!弟妹估计也等的着急了,下次再来的时候咱哥俩得好好喝上几杯”
待卯大力跟二人道了别,拉着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町锦程站在门口白了一眼雨声,没有说话,而后师徒二人自顾自的大笑起来。许是笑的累了,町锦程回到屋里坐在了椅子上,双目紧闭。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捋一捋。
雨声见师父静坐在那里,困意阵阵袭来,大张着嘴巴连打了几个哈欠。他本想回房休息,却突然想起了秀珠,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托着疲惫的身形去了后院。
刚到后院,就瞧见秀珠一个人坐在雨声的房间门口,两只手托着腮帮,一脸呆滞的望着前方。
“你怎么坐在这里?怎么不去我房间休息?”
秀珠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眼角还残留着泪痕,眼睛又红又肿。一夜没休息的秀珠现在甚是沧桑,雨声不愿多想,拉着她的手回了房间。
“我家秀珠这是又怎么啦?还在为芳姨担心吗?来,笑一个”
秀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一处,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雨声其实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不敢开口问,也不知如何问,索性直接坐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开始装睡。
秀珠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用手遮在眉上,挡住了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眼睛似睁非睁的望向躺在旁边的雨声。
雨声的呼吸沉重有序,想是进入了梦乡吧!秀珠移到他的身旁,用手轻抚他的脸颊,而后嘴巴慢慢变弯,最终成了一个弧形。
“你的梦里可曾有我?”
秀珠闭上眼睛,伏在了他的身边,将头紧挨着他的臂膀,感受着他的体温带来的惬意。
“若是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秀珠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将身子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带着幻想进入了梦乡。
或许,只有在梦里,她才是快乐的,才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以至于能够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原来跟她的心脏一样,也是扑通、扑通……
“什么?锦程已经决定娶雅芳了?”
素萍不可思议的望着町绣程,这个消息对她太过震撼,又或是太意外了,总之打乱了她所有的心思。
“大惊小怪什么,这是众望所归,你一会儿去找雅芳谈谈,这事儿她还不知道”
素萍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愣在那里没有说话,町绣程继续说道:你干嘛呢?没听到我说话啊!
“啊?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找雅芳谈谈,这事儿她还不知道”町绣程气急败坏,极其不耐烦的说道。
“哦”
“我可告诉你,锦程跟雅芳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你把握好分寸,要是把这事儿搅黄了,我饶不了你”
“什么叫我把事儿搅黄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管传话,人家雅芳愿意不愿意我能管得着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这几日秀珠频频到咱家来,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说了不让你掺合他们的事情,你非不听,这下他们成了兄妹,死心了吧?”
“什么叫我搞的鬼?我看着儿子难受,叫秀珠过来开导开导,有错吗?再说了,我就是喜欢秀珠,咋了?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成了兄妹也照样能在一起”
“你……你声音小点儿,还嫌孩子们的事情不够乱吗?他们若想在一起,根本就用不着你操心,但是,他们若不想在一起呢?你考虑过没有?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就喜欢操心,你管得着吗?这会儿嫌弃我爱管闲事了,那好,雅芳那边你自己去说,我不管了”
“一码归一码,别在这跟我胡搅蛮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哼”
素萍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町绣程,摔门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吹胡子瞪眼,气的直跺脚。
雅芳安静的趴在客房的床上,紧闭着眼睛,感受着朝阳带来的暖意。
“天已经亮了,他怎么还不来看我?估计是昨晚太累了,现在还没睡醒吧!”
素萍推开房门,脸上的怒气还没完全褪去,一屁股坐在了雅芳的旁边。
“怎么了嫂子?”
“没事,好些了吗?腰还疼不?”
“恩,不疼了,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雅芳寄人篱下,以为素萍的脸是板给自己看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连声致歉。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对了,绣程托我跟你商量件事”
“您只管说便是,还商量什么”
雅芳一听便来了精神,从认识他们到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找自己商量事情,过去一直都是我在麻烦町家的人,这次不管他们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能拒绝。雅芳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
素萍也来了精神,虽然昨晚一宿没睡,但脸上丝毫没有倦意,连刚才的板着的脸也变的自然了许多。
“雅芳,我家锦程兄弟的心意,不必我再多说了吧?”
雅芳低着头,脸颊已经泛红,心里许是想到些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只能偷偷的竖耳聆听。
“锦程今年已经三十有八,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锦程小一岁吧?”
“嗯”雅芳依旧低着头,轻“嗯”了一声。素萍拉着她的手,自顾自的傻笑着,继续说道:从我们来到SH,再后来又遇到你和秀珠,一转眼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我跟绣程看着你和锦程这一路上走过来,实在是不容易,看着你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却又没能在一起,我这心里就感觉,好像一个完整的家凭空少了一半,别提多难受了。
素萍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片刻,见雅芳正抬起头紧张的望着自己,她很是得意。
“这次你出车祸,对锦程的打击不小,他终于想明白了,开了窍,托我过来当个媒婆,把你俩的事儿撮合一下。嫂子嘴笨,要是那句话说的不合适,你多担着点,我这还是头一次当红娘呢!”
雅芳的心狂跳不止,手心已经出满汗水。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快十年,只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到她几乎休克。压抑在心里的那份快要消失的激情,终于又苏醒了过来,正从眼眶里汹涌的宣泄。
素萍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双眼已经布满泪珠。“我寻思着你俩年纪也都不小了,锦程至今未娶,你也肯定明白他的心意。依我看,等你的伤好些了,就把事情给办了,怎么样?”
“锦程哥在哪?”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叫去,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估计正在打盹呢”
素萍说罢,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