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娘忐忑不安地从外头回府已是傍黑时分,她连自己的屋子都没回,直接去了罗氏的翠微堂。
掌灯时分,罗氏就闹腾起来,说是自己的胃疼老毛病犯了,在炕上滚来滚去。
吓得伺候她的婆子赶着到二门上去找小厮叫大夫来,顾兰娘和顾墨姐弟都在跟前守着,连晚饭都没有好生吃。
顾章带着苏若离在城外游玩了半天,去了碧云寺吃了斋饭,又爬了一趟碧云山。
回来的时候还是由顾章骑着马带着苏若离的,夫妻俩还从未这么亲密过,苏若离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在顾章锲而不舍的体贴和细心的照顾下,她终是放下了那颗心,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
自打穿越过来,她就没有像今日这样轻轻松松地玩耍过。
先前在顾家村的时候,天天被罗氏打骂,后来虽然搬离了老宅,可为了生计,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做药制药,隔三差五地到镇上坐诊,从来没有闲过一天。
待到顾章从军之后,家里的老小又是她养活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直到此刻,虽然还不是他们彻底放松身心的时候,可是顾章身上总是有一种令她踏实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她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没有那么多的忧愁。
他又时时刻刻地体谅着自己,在他眼里,她好比一个骄傲美丽的公主,是他眼中的唯一!
这种感觉让她心内舒畅无比,自然也就放松了起来,一直玩到城门将闭的时候,顾章才带着她打马离开。
进了将军府,就见大院子里的下人狼奔豕突,上蹿下跳,好像起反了一样。
顾章拉着苏若离的手刚踏进门,就被管家给拦下了,一见了他俩,管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将军,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顾章皱眉不快地看着府里,冷冰冰地道:“这是怎么了?府里乱成这个样子,看来你这个管家不称职啊!”
吓得管家一脸冷汗,忙要下跪。
却被苏若离给唤住了,“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吗?二公子不是在家呢吗?”
顾墨在家,一般的事儿他就能料理了,怎么还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管家擦了一把汗,才小心翼翼地回道:“是老夫人,老夫人不大好了。”
老夫人就是罗氏啊。
一听这话,顾章脸上变了色,急急地问道:“早上走的时候我还到老夫人那儿看过来,不是好好的吗?这大半天的功夫又怎么了?”
罗氏虽然性子不好,但是身子骨儿保养的一向很好。虽然嫁给了顾鸿钧这么个年老的猎户,可因为顾鸿钧一辈子都宠着她,没让她做过粗活,在顾家村,她过得比里正的婆娘还滋润,平日里哪有什么毛病啊?
只是见管家急成这个样子,顾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忙拉了苏若离的手,也顾不上训斥管家,就往翠微堂走去。
他还庆幸地对苏若离说道:“幸亏你就是高明的大夫,也省得咱们抓瞎了。”
苏若离虽然瞅着罗氏就来气,但是到底她是顾章的亲娘,她担心罗氏是不是有什么急症,心里着急,走得反而比顾章还要快!
两个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罗氏的院子,刚到门口,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里头传来一阵阵大呼小叫的声音。
一个婆子提了盏大红的西瓜灯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忙带路进去。
掀了门口的暖帘,里头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刚从外面回来的顾章和苏若离都有些不大适应。
他们俩脱了外头的大氅交给婆子拿着,这才来到临窗的大炕前。
顾墨和顾梅娘站起身来,给他们见过礼。顾兰娘因是长姐,坐那儿没动。
顾章也顾不上多说什么,连忙拉了苏若离的手上前,“离儿,你给娘看看?”
话还未说完,在炕上正闭着眼睛叫唤连天的罗氏忽地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苏若离一眼,方才朝顾章诉苦,“章儿呀,我这毛病就是当初在顾家村被这小蹄子给气得,如今你又带了她来,这不是摆明着想要你娘的老命吗?”
顾章一听这话,面色就变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个说事?这不是成心给他添堵吗?
可罗氏方才疼得那样,他也怕有什么大的症候,勉强压下那口气,耐着性子劝道:“娘,如今离儿是你的儿媳,你不能一口一个小蹄子骂着她了。她性儿好,你也不能就这么欺负她!”
顾章这话分明是向着苏若离的,字字句句都说罗氏这是故意整治媳妇的,这让她哪里受得了啊?
当即就在炕上滚起来,捂着脸大哭,“哎呀,我可活不成了。儿子娶了媳妇,我这做婆婆说两句都不成了,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又来那一招耍赖的了。
苏若离不言不语,静悄悄地站在一边儿,看罗氏可着劲儿在那儿哭嚎着,心里暗笑,就这把子劲儿怎么可能有病呢?寻常病人哪有这样的精神头儿?
怕又是装的吧?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呢?
顾章被罗氏哭嚎地一个头两个大,忍了半天,终于受不了了,冷冰冰地瞥一眼罗氏,道:“既然娘是让我们来听你哭闹的,我们听也听过了,天不早了,我们回去歇着了,娘继续吧。”
拉着苏若离作势往外走。
顾墨连忙起身去劝罗氏,“娘,大嫂当初连爹那么重的病都治好了,你这病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儿?何必再去找大夫,外头找来的还不如大嫂呢!”
他说得都是实在话,可罗氏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听得进去?
她当即松开手,扬起泪水满面的脸就对着顾墨啐了一口,“小王八蛋,也跟着你大哥学不肖是不是?那小蹄子哪里好,让你一口一个‘大嫂’地叫着,她是你哪门子的大嫂,是不是你也被这狐媚子给迷住了?”
一席话,腥的臭的都往外喷,让人招架不住。
顾墨被罗氏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把她说得那般不堪,他自觉没脸,气得甩了帘子就出去了。
这个娘性子这般,他不伺候了!
顾章听见罗氏那般说顾墨和苏若离,脸色变得铁青,若眼前这躺着的不是他娘,他恨不得上去给她几耳光。
可这是他生身的亲娘啊,他再气也下不了手啊。
瞥了一眼正瞪着他的罗氏,顾章终是狠了心,拉着苏若离就往外走。
既然她不让离儿看,那就请大夫来吧。大夫怎么说就是怎么样了。
罗氏本打算就是把顾章留下来的,一见他走了,哪里肯罢休?
和顾梅娘对视了一眼,她又嚎上了,“哎呀,疼死我了。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娘如今病得这样,你还想回去搂着媳妇热炕头啊?传出去,你这个官儿还做不做得了?”
顾章气得回头,怒声道:“娘若是不想让儿子做这个官儿,大可以这么继续闹下去,最好是闹到皇上跟前,让他砍了儿子的头,岂不是顺了你老人家的心愿了?”
他从来都没说过这么重的话,即使当初罗氏休掉了苏若离,他心里虽然恨,可也没这样。
如今,他也是气得狠了,心灰意冷之下,索性就由着罗氏了。
罗氏一想若是顾章真的丢了脑袋,她岂不是做不成老封君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被牵连呢?
瞪了瞪眼,她不敢哭了,只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着顾章,“章儿呀,人家的娘病了,儿子都是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床前,你怎么不伺候你娘啊?让你媳妇回去,你留下来伺候你娘好不好?我是个心善的,也不磋磨媳妇,这么晚了,让她回去歇了吧。”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还不得以为这罗氏是个再通情达理不过的婆婆了呢。
可苏若离怎会不明白她心里所想?
无非就是不想让顾章和她晚上睡一起罢了。
她和顾章新婚燕尔,在这些人眼里,定是恨不得黑天白日地都黏在一块儿啊?
只是她不明白了,罗氏作为婆婆,就算是不喜她这个媳妇,按照常人的思路,儿子刚新婚,也断没有把小夫妻给拆开的道理啊?
一般的婆婆不都是急着抱孙子?,怎么罗氏就和常人不同呢?
还是,她不喜自己,甚至连孙子也不想让她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若离心里就一阵发寒。没想到罗氏竟然对她如此恨之入骨?
这倒是得好好考虑考虑将来怎么对付这个老虔婆了。
被气得离开屋子躲到外头去的顾墨,始终没有离开,隔着帘子听见罗氏如此无理取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听见她又要强留下大哥,他忙挑了帘子又进去,板着脸道:“大哥在外头忙了一日,就让他晚上好好歇着吧。娘不是想让儿子伺候着吗?儿子今晚留下来可好?”
尽管是征询着的话,可顾墨的语气却不容置疑,还推着顾章往外走,“大哥大嫂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若是大哥不放心,夜里有什么事儿我一定会遣人告诉大哥的。”
硬是把顾章和苏若离给推出了门外。
顾章心下为这个弟弟善解人意而感激不尽,拍了拍他的肩,只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顾墨却是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屋子。
顾章望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失神了一阵子,方才拉着苏若离的手走了。
身后,传来罗氏的大嗓门又哭又骂,“我的胃疼啊,儿子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