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诚国公府门口,那地上的雪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
苏若离就在车厢里套上了高跟靴子,扶着玲儿的手下了马车,自有公府下人上来带着杨威父子到了偏门。
这次来不同于上次,因着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下的帖子,又是给李家老祖宗拜寿的,走的是大门。
苏若离不慌不满地进了门,一路慢慢悠悠地沿着青石甬路跟着领路的婆子往里走。
那婆子走在侧面,满面的恭敬,似是苏若离是李家的贵客一般。
苏若离有些纳闷,上次来的时候,那李兰馨可是对她瞧不上眼,连个待客的礼数都没有,怎么这次公府里的人都开了眼了?
莫不是有什么事儿吧?
虽然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出身,可苏若离两世的年纪加起来,那心眼子也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再加上前世里那些各样斗的电视剧看多了,自然摸着了这里头的道道儿了。
上次那感觉让她很是不爽,可这次,又爽得有些过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不动声色地套着话,“听说老太太都八十了,可真是高寿啊!”
这是很普通的恭维话,那婆子自然也不会在意,不过是苏若离说的,她就相当重视了,当即笑呵呵地回过头笑道:“姑娘真是个会说话的。我们老太太啊,这辈子真是什么福气都享过了,如今子孙满堂,大爷和二爷更是个顶个的出息,别提老太太有多高兴了。”
苏若离一边听着一边附和着,心里暗笑:这个年纪的妇人都爱唠叨。也是,人家这般门第,自然有拿得出手的来吹嘘。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有点儿炫耀呢。
正哼哼哈哈地应答着,那婆子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若离几眼,方笑道:“姑娘这般品貌,将来也是个有福的,嫁的门第定不会低的。像我们家二爷这样的,才能配得上姑娘呢。”
那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地笑,像是玩笑般,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可是苏若离却听得心里咯噔一响:这话说的,怎么有点儿推销她家二爷的意思?
难不成李扶安对她的心思阖府皆知了?
再看那婆子的眼神,越发觉得古怪。苏若离有些别扭,忙笑着打断她的话,“妈妈说笑了,我这等小户人家的闺女,哪里敢肖想那些高门大户呢?”
却也打消了套话的念头,只默默地跟着婆子穿堂度院地进了后宅。
诚国公府早就装扮得花团锦簇一般,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寒冬腊月里,树梢上都用绢纱做成的花装点了,姹紫嫣红的,仿佛置身于春日花的海洋一般。
苏若离不由暗暗咂舌:到底还是人家的气派大,过寿也能过得这般富丽堂皇!
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李老太太八十大寿,在这古代,只怕也没有几家能有的,诚国公府儿女齐全,子孙出息,自然是要隆隆重重地过的。说不定,连皇上也得送份贺礼呢。
一边看一边思量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宴客的花厅。
里头都是各家的女眷,带着自家媳妇女儿,一大屋子珠光宝气的女人。
一进去,苏若离就跟进了女儿国一样。说实在的,她很不喜欢应酬这样的场合,可是既然来了,就少不得要和别人交往。
不过她这么小的姑娘,没有长辈带着,倒是少见。
那些女人们一见来了这么个娇滴滴容貌秀丽的小姑娘,不由把眼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朝她看过来。
苏若离神情自若地跟着那婆子径直走到了靠角落的一个位置,一路都是微笑着,既不自卑也不孤傲,就那么云淡风轻地一直走到了座位旁。
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的女眷一个个好奇了半天,见这姑娘没有刻意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也没有孤芳自赏,不觉没了兴趣,都把目光收了回来。
坐那儿嗑着瓜子喝着茶,也就到了吉时。
苏若离随着众人一起来到了李老太太宴居起坐的院子里,一拨一拨地跟着众女眷给她磕了头。李老太太拉着那些有头脸的女眷的手,和蔼地说着话儿。
无非是夸着这家姑娘好,那家姑娘俊的话。就有泼辣的女眷笑着打趣,说是“国公爷的幼子还未定亲,老太太不妨在这些姑娘里头选一个”的话,李老太太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当真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得那众大家子的小姐们都羞红了脸。
苏若离缩在角落里,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这拜寿是真,相亲也不假啊。都知道国公府里有一个钻石王老五,迫不及待地把自家闺女往前推,好让李老太太看中自己闺女。
也够无聊的了。她叹息了一声,正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躲,忽然就感觉到身上有一道目光不停地睃着,她不由抬头看去,对上一双精明老辣的眸子。
李老太太今儿穿了一领大红葫芦宝平纹的茧绸袄儿,额头上带着五蝙金抹额,正中镶嵌了一颗绿莹莹的祖母绿。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白白胖胖的,看起来不过六十多岁的样子,笑眯眯地甚是慈祥。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注意上自己了,苏若离只觉得她那笑意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即就冲李老太太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那嘴角的小梨涡显得更加迷人了。
李老太太倒是愣了一下,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有长辈带着,在这么大的场合里,还能镇定自若不说,见她看过来,丝毫不显拘束,还那么大方地冲着她笑,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端看此女的相貌,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比得上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了。那身量婀娜风情,行动间,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举手投足说不出的美!
也难怪安儿能被此女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样的苏若离,跟李老太太心中所想的孙媳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在她眼里,孙媳妇就该端庄大气,相貌只要中上即可,关键是得温柔和气,相夫教子才行!
眼前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似乎眸子太厉害了些,身子又太风情了些,若是这样的女子嫁进来,那安儿还不得天天守在后宅里啊?
将来安儿还得纳妾呢,这样一看就不是那种温婉大度的女子,怎能容得那些妾室给安儿开枝散叶?
李老太太一想到这儿,眸光不由暗了暗,却还是招手让苏若离上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来,来,让老身看看这是谁家小姑娘这么漂亮啊?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苏若离暗笑:这老太太分明是明知故问!
这么多的姑娘独独她一个没有长辈跟着,还不明显就是他们李家特意请来的吗?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装作糊涂,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呢。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 ,重新给李老太太磕了头,礼数有加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儿,“回老太太的话,小女乃三元堂的坐诊大夫,闺名苏若离。”
你遮遮掩掩的,我偏生要大大方方的。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苏若离说完,尽管笑吟吟地看着李老太太!
刚才从她眸中,她已经发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自知这绝不是看错了,而是根本就存在的。
只是她不明白李老太太好端端地为何对她心生厌恶?敢情是因为她是个抛头露面的女子?
既如此,那何苦还请她过来做什么?
以为她稀罕他们家的门第啊?
李老太太身后站着的李夫人和大儿媳李从武的夫人也都瞪着眼儿直瞧苏若离,觉得这个小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还能这么神态自若,当真不简单呢。
只是老夫人似乎是不满意这孩子,这倒是让她们有些捉摸不透了。
正僵持着,就有明安堂的小丫头上来脆生生地回道:“大爷和二爷带了人过来给老太太拜寿了。”
诚国公和夫人一大早已经先给老太太拜过了,以免麻烦,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就不来这一出了。何况这里都是女眷,诚国公也不好进来,只在外头陪客,让两个儿子带了年轻世家通好的子弟进来给老太太拜寿。
一听说两位爷要进来,一众女眷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带着闺女来的更是满面笑容和期待,仿佛这是一件很是让人兴奋的事儿一样!
苏若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缩在角落里。
她才懒得往前凑热闹呢。这老太太这般不喜她,定是有原因的,这会子要是还杵在这儿,还不碍眼啊?
李老太太见苏若离往后缩,倒是愣了愣。这丫头似乎并不是多么热切啊?
按说,安儿要进来了,她若是有心,就该尽量让自己站在前头,让安儿一眼看见才是啊?
李夫人和长媳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很快就别过眼去。
花厅外头,传来男子说笑的声音。
顾章正和李扶安一道随了李从武走着,今儿来的小辈大多都是世交家的子弟。
顾章也是李从武的属下,和李扶安虽说不是那么关系密切,可两个人也没什么过节,何况还同生共死过。
男人倒是不像女人那般小心眼儿,那些事儿并不搬在明面上。
两个人走着走着,被雪地里的一串脚印给吸引住了,不由地慢下了步子细细地看那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