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七月终于来临。她选择和每个高三同学一样,照例去参加高考。她借了妈妈的自行车。那三天,每一场考试,她都站在考点外,看着同学们进进出出,直到考完为止。高考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她不能因为被保送就放弃了这个“十年寒窗只为此刻”的机会。她需要一个完整的人生。
去学校领成绩单的时候,老师们说,他们这届是最后一届参加七月高考的学生,国家教育部发出通知,从下一届开始,高考时间提前一个月,改到六月进行。看着学弟学妹们顶着炎炎夏日来学校参加暑期补习,她忽然想到一年前,自己也是这副模样,背着书包,走很远的路,为了理想不懈努力。同学们见了面,彼此互留了电话号码,便匆匆离去,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告别了老师,在校园里缓缓走着。她想最后再看一看这里的一切。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三五个人在打篮球。
“张萌萌……”她听见其中一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走近一看,原来是李伟强。他穿着背心短裤,一手抱着篮球,满头满身的汗。
他愣愣的站在她面前。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只有她的身影。他吞了吞口水,说道:“再……见……”
她看着他,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她微笑着轻声还了一句:“再见。”然后便离去了。
他久久望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我们……会再见的!”
“妈,你们商量好了吗?”张萌萌焦急的问着身边的母亲。她知道上大学得需要一大笔费用,这个只靠妈妈一个人承担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让妈妈去找爸爸商量。
“到底怎么样了?”她追问道。
“……”
见妈妈面有难色,她倏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我自己去问他!”
“别问啦!没用的。”
“他们不同意?”
“恩……”张母点了点头。一想到前夫和那个女人不但反对供女儿上大学,还劝她赶紧把女儿嫁人,她是真的不晓得如何跟女儿开口。
“那怎么办?这个大学我是一定要读的。我要出去啊。妈!我不能被这种苦日子给绑死啊。我还年青!”
“妈知道。要不……让我再想想办法?”
“妈!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人家说,孩子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了。你一定要让我上大学啊!我可以勤工俭学!我可以申请奖学金!请你一定要让我念书!”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其实……我这儿……也有一笔钱,那是你爸跟我离婚的时候给我的。我本打算留着给你做嫁妆,既然你一心要念书,那我就成全你。不过,这笔钱可能也只能维持你两三年的学费。至于……生活费,妈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奶奶也住在省城,要不然我再去求求你爸,让他出面说一下。你就别住校,住你奶奶那儿。和他们一起吃,也能省不少钱呢。”
一想到奶奶,张萌萌的心情就更差了。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就再没去省城看过她。那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而且势力的让人讨厌。爸爸当年是工作调动被分配到这座小城的,后来和妈妈结了婚。奶奶一直认为妈妈是小地方的人,配不上省城户口的爸爸,从没给过妈妈好脸色,自然也不会给她——这个小地方出来的野丫头好脸色看。所以,她也不稀罕去讨好她。可是现在,自己却要寄她篱下。想着都让人怄气。
不管怎么说,最后总算一切顺利。在最后几天里,她开始动手收拾东西。这个陪伴了她一年的租住房,在她离开后就要被退租了。而她相信,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经过主屋前,她最后看了它一眼,窗棂上积了一层灰,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她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花非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地。她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在她十七岁这年夏天出现过。也许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向外走去。空气是新鲜的,天空是澄净的,鸟儿是自由的,未来是美好的。
别了!我的小屋。
别了!我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