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璐满眼疲惫,却仍然保持挺立的坐姿。
上个月母亲与父亲一同商量着,没有任何征兆便与陆老夫人商量她与陆远的亲事。等她瞧出母亲满面春风得带来一位教养嬷嬷,更换了好几个她身边的丫鬟,还把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夏荷送给了她之后,安璐觉得,问题开始严重了。于是安璐一晚上找些话题,不断说着好话,最后终于问了,“母亲怎么突然找了个新嬷嬷来?璐儿的奶娘不是也挺用心的吗?”
安夫人年过四十,眼角稍有皱纹,但仪容仍旧风采动人,满头乌发绾得一丝不苟,发髻上的簪子看似不怎么华丽,却都是宫廷赏赐,均由京师数一数二的师傅制成。安夫人紧了紧左侧斜上插入的红玉簪子,瞥一眼还是忍不住询问的女儿,陆老夫人的确是和善得紧,去陆府一说为了婚事,陆老夫人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说,希望璐儿孝顺贤惠,别的也没什么多求的。安夫人笑着回答,“我与你父亲前几日见了陆老夫人,若是没有意外,婚期便定在明年入秋。”
安璐正想表示抗议,父亲却回来了。安璐一看父亲严肃的样子,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每日都被嬷嬷管束得死死的,学习各种规矩,甚至是茶道厨艺女工,轮流着来。
“四叔父你是不晓得那严嬷嬷是多有心眼儿,每日变着花样来惩戒我,虽然严嬷嬷也是尽职尽责,可我一点也不想嫁人。”安璐吃着安轻邑带回来的一盘子精致糕点,小声抱怨着,“这么久了四叔父你也不带我出去玩,我自己溜走又怕嬷嬷告状。”
“不然你四叔父我给你个主意,要不要听?”安轻邑一身暗红华服,倚在木椅中,瞧着站在不远处休息的嬷嬷与丫鬟,安璐一听这话,抬头一脸兴奋听着,安轻邑不急不缓,继续说,“尚书三小姐就是个好榜样,带发修行,当个小尼姑多好。”
安璐嗤鼻,表示不屑,“不干,太没意思了。”
安轻邑笑着摆弄桌面新添的茶具,是京师宫廷瓷器工人送来的,安夫人瞧着小巧圆润,粉红的莲花纹案,十分喜人,便送来给安璐。安轻邑一口喝完,掂量两下,的确轻巧,“明儿个夜市会有些热闹,恰巧这几日宪之会在京师走动,今晚可想先去瞧瞧有什么?”
“真的?”安璐眨眼,偷偷瞟一眼远处的严嬷嬷,严嬷嬷已经起身,教训着丫鬟们,估计是要过来接着教她了,“不会告诉其他人?”
安轻邑郑重点头,表示联盟,起身准备回去,“不过你得换身衣服。”
虽然明晚才是夜市指定的时间,但晚间街道已经十分热闹了,安璐穿着安轻邑送来的裁剪过的灰色华服,出门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最后加深了眉毛,还拿了一把折扇才终于满意。虽说男装出门不是一次两次,然后这么热闹的节日还是没什么胆量出来过,毕竟人一多,遇到别家小姐的几率很大,被识破的几率就更大了。
安璐随意找借口骗过严嬷嬷,从后门溜出来,直接便去了与安轻邑约好的街口,行人并不少,却还有些距离,安璐四处看了一圈,这条街道到了明晚才是会拥挤起来。才走几步便望见安轻邑正与刚到的周敛打着招呼。
安璐走近咳嗽一声,躬身抱拳行礼,“安兄,咳,周兄。”
天色已暗,周围商铺早已点燃了烛台,各种小玩意儿的铺子也都摆了出来,周敛对安璐点点头,对安轻邑挑眉却没多说什么。今日安轻邑不仅约了他,更约了陆远,他清楚安轻邑什么意思。
周敛是奉了公差而来,没办法一直闲荡。安轻邑直道理解,便说好到了中央便各走各的。
虽然京师有夜市的街道不少,花灯中秋节日庆祝所在的区域也不在一处,但只夜市来说,最热闹的区域也只在城南离皇城稍远的三条街道以及街道末尾的香火旺盛的寺庙,毕竟离皇城远一些避免了不少与达官贵人的冲突,寻常百姓更自在。安轻邑便瞧见了四处闲逛的的陆远,与周敛对望一眼,回头笑看着安璐,“璐儿。”
“安兄!”
安轻邑一顿,循声望过去,却是太尉府的李岩。
“安兄,周兄,真是巧了。”李岩对身后的五名侍从摆摆手,侍从便自觉分散在人群中,李岩走进打量安璐几眼,“诶?这位是?”
安轻邑有些无奈,却难以说破,看着朝着反方向渐渐走远的陆远,才接口回答,“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陆安。”说完,还回头对安璐介绍道,“陆弟,这是李公子,李岩。”
“李兄!安兄的朋友便是我李岩的朋友,小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李岩拍拍安璐肩膀,安璐闭嘴不答话,只站在安轻邑身后,看着这个比安轻邑稍稍高一点,肤色略白的男子。倒是安轻邑不合时宜地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了李岩的手臂,李岩笑笑,指了指身后继续说,“这边有个耍杂技的,倒是有些意思,安兄可有兴趣去瞧瞧?”
安轻邑已看不见陆远的身影,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安璐,见不到陆远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便点头同意,周敛也道别。
“命里有时终须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殷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冷眼看着朝她的方向走来的周敛,以及向着相反方向越走越远的陆远与安璐,“这二两银子还真是白赚了啊,五姐姐。”
殷茴理理腰带,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是今早颜慕送来的,颜子卿昨日就已经给了她出来跟着周敛的任务,而颜适还特地跑到涟子居来帮殷茴梳了头发打扮,等一切准备好,颜子卿却说,“这下看着像个小丫头多了。你别忘了,殷茴还未满八岁。”
“敛哥哥,你也是来逛逛吗?”殷茴不等周敛走进,便小跑过去。
周敛心里暗暗叹气,“怎么殷姑娘一个人在这里?”还未说完,脚步却没有缓下来,侧身从殷茴旁走过去。
“当然是一个人了,不然怎么好同敛哥哥来一场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