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高坐龙椅之上,听下面这些重臣吵吵嚷嚷,秦州的事已经交付有司,案子正在调查中,可朝堂之上求情的,弹劾的已乱成一团,各有各的姻亲,各有各的朋党,他竟少有的感到一丝疲惫,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将汝南王的奏章扔到殿前,顾怀瑾冷冷地道:“乱民进到京城,竟然无人知晓,沿途的官衙是没长眼睛吗?”
天子一怒,无人敢接,众臣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鸦雀无声,顾怀瑾道:“此事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贾氏本以为吴氏得宠不过凭她母家势强,如今怀远侯府犯了这样大的事,必会被冷落,却不想老爷一回府就去见那个贱人,银杏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家夫人的脸色,贾氏深吸一口气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银杏听了这话,心一颤,赶忙道:“奴婢告退。”
靖国公郑泰则是有苦说不出,怀远侯这事实在棘手,他不能不救,若是不救不仅会失去一个臂膀,更会让人寒心,可若是救了,就是和陛下唱反调。如今他只希望秦州乱民只是个误会,是以他一下朝就匆忙去了云华轩。
吴氏亦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父亲被押回了京,心中忐忑,她虽是庶女,却比嫡姐得宠,甚至比嫡姐嫁的更好,可她更明白自己如今的一切只是依仗家族,若是······
郑泰即使再安慰自己如今对吴氏也是心有嫌隙,可进门一看见吴氏柔弱的面容,微红的眼眶,也不禁有些心软,他语气不是很冲,却依旧有些僵硬地道:“阿芝,你父亲给你的书信中可有提秦州的事?”
吴氏和靖国公夫妻多年自是了解他,听郑泰的语气就觉不好,若是不能让郑泰消除嫌隙,只怕自己要先失宠了。
吴氏泣道:“妾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晓得朝堂的事,父母来信也只嘱咐我服侍老爷,教导儿女,只望老爷怜惜,为父亲周旋一二。”
吴氏如今二十有八,风华正茂,这一哭一嗔自有弱柳扶风的味道,郑泰叹了口气,道:“岳父的事我怎会不管?都是当娘的人了,哭成这样让人笑话。”
“老爷。”吴氏嗔道。
又过了几日,秦州的事终于调查清楚,乱民是真,却不是来自秦州,而是与秦州相邻的永州,正是皇贵妃赵慧儿胞弟赵潜的辖地,圣上大怒,免了赵潜永州刺史的官职,又以知情不报,隐瞒灾情为由,令怀远侯留京,罚奉一年。
顾洛川听说这个消息后,微微一笑,将两个封疆大吏留在京城,换上自己的心腹,又令皇贵妃一脉与郑太后一族交恶,真是一步好棋。不过何尝不是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呢?
靖国公府也因此再度恢复了表面的宁静,怀远侯只要未被夺爵,就不会有大事,吴氏的地位也就牢不可破。
“夫人?”梅嫣小心地唤道。怀远侯府的人走后,吴氏便一动不动的闭着眼。
吴氏半晌才睁开眼,怀远侯出事时,贾氏的嘲讽她时刻记在心上,这次的事也让她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除非她的儿子得了爵位,不然他们母子三人,在这侯府里仍然岌岌可危。既然明月轩的那位这么一心一意的支持大夫人,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却说吴氏这边思量毒计,几欲发狂,顾洛川已如吴氏心中一颗毒刺,初时听闻这位表小姐来,她心中也曾暗暗欢喜,不过个稚龄少女,自己哄上几句身边又多了个助力,却不想那愚钝的贾氏不知如何开了窍,竟让那小妮子忠心耿耿地跟着她。偏这表小姐身份尊贵,身边的人也如铜墙铁壁,针插不进水插不入,不能等闲视之。
郑子华一听外祖家无事,便欢喜地来云华轩,少女心思敏感,这几日贾氏的奚落,靖国公无意的疏远,都让她分外难熬,然进了云华轩,却看见自己的母亲愁眉不展的倚在榻上。不由放轻脚步,轻声唤道:“娘?”
吴氏此时方回神,看着自己女儿一向自信明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忐忑与不安,不由心中一痛,若不是自己的身份,何至于一双儿女都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吴氏眼中掠过一丝杀意,不论是谁挡了她们母子三人的路,她都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吴氏慈爱地拦住自家女儿,郑子华有些忐忑地问:“娘,外祖父没事了吧?”
吴氏笑道:“虽是受了罚,却并不重,更何况留在京城也并不是不好,离贵人进了,我们娘几个儿也可多受些照拂。”
郑子华至此才将胸中这口气呼出,不由疑惑道:“娘,那你刚刚愁眉紧锁是······?”
吴氏不语,只抚着郑子华的背,郑子华见状便撒娇道:“娘,说给女儿听听吧!女儿长大了,能为你分忧了。”
吴氏摇头笑道:“你不给娘添乱就好了。”虽如是说,眼中却有骄傲,这些年她与贾氏相争,并不避讳自己的女儿,内宅历来风波不断,当初自己也是费尽心思才能压住嫡姐一头,做到了国公府平妻的位置,不知羡煞多少人,自己的女儿虽是娇养着,却也不会将她养成个懵懂不知的性子,可比那贾氏的那“不问世事”的女儿强多了。
吴氏叹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表小姐,那位是一心站在大房那了!”
郑子华听了,一双明眸转了转,笑道:“要我说,这事可简单的很。”
听郑子华如此自信,吴氏倒觉惊奇:“子华有什么主意?”
郑子华笑道:“只管让哥哥在表小姐面前转上一转,可不就成了吗?”吴氏所出长子郑诚贞正是一十六岁的美少年,平日出门,见到他的姐姐妹妹们无不脸上绯红,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郑诚贞的倜傥**与郑诚彦的羞涩稚嫩比,选谁一目了然。
吴氏笑骂道:“这鬼主意都打到你哥哥身上了,嗯?”
郑子华撒娇道:“娘,你觉得女儿的主意好不好?”郑子华自然是为了哥哥,却也不免有一些小心思,她固然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得这份助力,可自从顾洛川来了后,府上的人都争相巴结,嫉妒自是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若是顾洛川真与哥哥两情相悦,自会送些互诉衷心的物件,往小了说不过是自家人的礼物,往大了说就是私相授受,对一个女子来说就是德行有亏,纵是结了亲也是要被拿捏的,想到此郑子华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吴氏自是不知女儿的歪心思,心中不由也觉这主意好,贾氏对待妾室刻薄,对待亲生儿女却十分溺爱,郑诚彦不同与自小就出门拜于名师门下的郑诚贞,贾氏舍不得儿子将郑诚彦留在家中请先生在家学授课,又拘得紧,当眼珠似的捧着,自是有一股小家子气,比不上谈吐俱佳,能说会道的郑诚贞,不得靖国公喜欢。
想到儿子,吴氏便叹了一句:“你哥哥也不能常回来。”
郑子华笑道:“左右这几日哥哥也快回来了。”怀远侯的事自然瞒不了郑诚贞,外祖家出事对他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能对世子之位如此信心满满,自是因为外祖家得力,若是真的出了事,世子之位与他几乎无缘,如此情况下他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回京师,好在他在师友心中一向重情重义光明磊落,他直言担心年迈的外祖,众人夸他有情有义,老师也破例放了他的假。
郑诚贞紧赶慢赶回了京师。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虽然被罚,但爵位仍在,已是万幸。
顾洛川在屋中读书,就见夏泽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眼睛闪闪发亮,顾洛川知这丫头性子跳脱,是个套话的能手,这一脸兴奋的样子怕是十有八九又得了什么有趣的消息,果不其然,夏泽眨着眼睛问道:“小姐,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国公府里的丫头都兴高采烈的?”顾洛川自是不感兴趣,却也忍不住逗她,道:“哦?为什么?”
夏泽得了鼓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套来得八卦与顾洛川分享:“因为大公子要回来了,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这些丫头都是怀春了,听说这位大公子十岁时就拜了苏安先生为师,是苏先生的得意门生,而且大公子生得十分俊美,每每出门赴宴便让众多名媛芳心暗许!”
顾洛川静静听着,垂下眼眸,微笑道:“是吗?”
几日后,大公子回来,靖国公大悦,特意告了一天假留在府中,整个府里都为郑诚贞回来而喜气洋洋,就算是贾氏也硬挤出几分笑意,郑子佩依旧波澜不兴,郑诚彦则是单纯的因为哥哥回来而欣喜,顾洛川与众人坐在一处,只低头喝茶,既不好奇,也不冷淡,恰是一位客人的态度,只是眸中分明藏了丝丝冷意,凛冽至极。
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声,一锦衣少年神采飞扬地进了门来,果真俊美非凡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