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些奇怪。”十五拉紧了披风,看着眼前的灰衣人,“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忤逆师傅的。”
莲绛大惊,但很快将慌乱压制下来,“人总是要变的。”
“你不会。”她语气肯定,“你从来没有变过。”
莲绛不再说话,再说下去,他怕自己露出破绽。
防风记忆力的胭脂浓,自小就聪明,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敏锐力,因此,她习武,轻功都进步的让人骇然。
有时候思来,怕是和她血统有关。
她沉声,“有沐色在,我和他能应付得来这些追杀。而且我们的人也到了……再则,”她顿了一下,“你如今的身份毕竟是七星使者,我们立场对立。”
“你是说,这一路的追杀,都是我带人的?”
“我没有这种想法。”十五解释道,“我不想让你也置入危险。过去多年,我从未对你说过感激,可对你和师傅,从未有过报答的机会,如今,更是没有了。但是,我不想你们因为我们陷入危险,而内疚。”
莲绛似还要说什么,远远的看着有人朝这边走来,他拾起放在石头上的绿豆糕,道,“明白了。但是,现在你们的行踪已经被角丽姬和秋叶一澈发现。”
他语气担忧,“他们定是为了凝雪珠而来,你们之前走的那条路,已经不安全。唯一可以走的就是西陵。”
“可西陵关不正是七星集结地方?”
如果没有记错,在客栈时,他就对霸刀家族的人说她们去了西陵,如今人家都带兵去等了,她不自投罗网?
“只要没有遇到盟主,那其他七星比起角丽姬容易对付多了。”
十五恍然明白。
七星集结在西陵,那角丽姬怕也不敢过去,怎么说,她也是北冥人。
去西陵,对十五来说,是险中求全了。
十五欲开口,才发现他早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一时间,林子里只有丝丝风声,十五顿觉得寒意席卷,那御寒的披风竟然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
“胭脂。”沐色担忧的声音传来。
十五没有应声,来人已经将她拉入在了怀里,摸着她的脸,“怎么这么冷?”
淡淡的紫罗兰香气传来。
“方才我出来走走,发现了这个林子,就随意走到这里了。”
“是么?”
沐色声音微沉,带着点寒气。
他紫瞳扫过林子深处,眼底掠过丝丝寒气。
十五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忙从他怀里出来,道,“我们回去吧。”
“好。”
他笑了笑,牵着她往回走,坝子里还有许多小孩子,阿初也在绿意的看守下,不停的点烟花,玩的很开心,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倦意。
后面又玩了好久,阿初才肯回去。
到了房间里,阿初站在床上,一边乖乖的任由十五给它脱衣服,一边眨着眼睛说,“娘亲,你看到了吗?窜天猴冲的好高。”
“看到了。”
脱的小家伙只剩下了小小的里衣,十五拿起被褥将它裹成粽子,将旁边的毛巾打湿,替它洗脸。
摘下它左边的眼罩,露出一只如翠绿的碧眸。
这些天来,一直是沐色在照顾阿初,这算是头一次十五摘下孩子的眼罩。
那只碧色眼睛露出的瞬间,她顿觉得胸口被重锤敲中,一种难以言说的闷痛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手指颤抖的落在阿初睫羽上,脑子里竟然又浮现了那个满月的夜晚,一方莲台,几缕纱帘,一人姿态慵懒的靠在里面,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
“娘亲……”
“嗯。”十五马上整了脸色,对着孩子一笑。
“你刚刚看着我的眼神好奇怪?”小莲初眨了眨眼睛。
“因为……”她低头亲了亲孩子的漂亮的鼻子,“我家阿初长得可美了。”
“是吗?”小东西得以的翘起嘴角,“二爹爹说我再美都美不过他!”
“二爹爹?”
十五替它擦脸的动作一顿,“什么二爹爹?”
“就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却说自己美得颠倒众生的二爹……”阿初突然顿住了,才想起,十五一直不准它喊莲绛二爹爹。
又想到那日在客栈,二爹爹竟然要赶走它们,它心中突然一酸,不愿提及。
孩子垂着睫毛,精致的脸上有几分忧伤,十五看着这张脸,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孩子到底像谁?
沐色有着一种出尘之美,她记得初见沐色时,他满身鲜血,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这是她和沐色的孩子?
孩子长得格外的漂亮,无论轮廓和美艳都精致像瓷器一样,但是却有一种邪气的灵动,仿似生来如此。
她这是疯了。
十五感到一阵惊悚!
她竟然再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她和沐色的!
“二爹爹是谁?”可是忍不住那份好奇,她下意识的问。
小莲初以为十五认同了莲绛,忙道,“二爹爹就是莲绛啊。”
“莲绛?”十五浑然一抖,只觉得大脑一片嗡鸣,然后颤声,“莲绛是谁?”
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为何连阿初都知道。
“娘亲你不记得了?”阿初眨了眨眼睛,然后捧着自己的小脸,一如当初见到莲绛那般,“就是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莲绛啊。我叫莲初,他叫莲绛……”
“二爹爹还说,他要娶你,然后把他的那些几百个老婆全都给我。”
嗡鸣声与阿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十五喘着气。
是的,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从醒来时,她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她手放在头上,手指用力一摁,她此时万分的肯定,她忘记了些一些东西。
但是内容是什么,她不记得,至少,阿初说的这个人,是她忘记的一部分。
十五忍住心头的疑惑和恐惧,将阿初哄睡,然后推门而出,看到沐色站在屋舍外面。
风雪凄凄,可那些风雪未近他身,就被融化,形成飘渺的雨丝。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的林子,眸子深邃的十五看不懂。
似听到了十五出来的脚步声,他回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与先前冷漠如霜的深情判若两人,“胭脂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十五走过去,神色有些捂住,一下拉住他袖子,“沐色,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沐色紫瞳里掠过一丝惊讶,然后反握住十五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柔声,“胭脂,你是太累了。”
“不,是真的。这几日,我总觉得惶惶不安,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
“是不是刚才那人给你说了什么?”
“那人?”
十五脸色苍白,看样子沐色知道她刚刚去见了防风,忙道,“不是他,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说让我们走西陵关,那边虽然会遇到七星,但是角丽姬的人不敢去那边。”
他抿唇,清美至极的脸上拂过一丝冷意,伸手亲昵的捧着她的脸,“那,你觉得你忘记了什么?”
十五楞了一下,如实道,“不知道。”
“那就是你想多了。”他手指落在她眉心,一丝暖意从他指尖溢出,传递到她脑颅里。
一时间,她焦躁的情绪瞬间平复了下来。
“莲绛是谁?”她冷不丁的开口,眼中满是期待和疑惑。
沐色顿觉得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骇然,半响,他稳住神色,静静的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胭脂,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没有这个人……”十五低声重复。
“胭脂。”
“嗯?”十五抬眸,迎上了他潋滟的紫眸子,“快睡吧,你太累了。”
疲倦瞬间吞噬她所有的意识,她抓住他袖子的手不由一松,整个人都无力的瘫软在她怀中。
沐色手一招,一道结界落在了屋舍外面,他抱起十五,慢慢的进入内屋。
高处的山坡上,莲绛抱着剑,站在风中。
为了不让敏锐的沐色感知自己的位置,方才他强制性的压制了自己的灵力。
此时,没有结界护身,风撩起他满是风雪的长发,衣衫也发出猎猎声响。
面具下的碧眸沉着一丝担忧,他身形后退,隐如风雪中。
可他刚走几步步,背后空门处传来一阵细小声音,凌厉杀气破空而来,莲绛本能侧身,怀中的剑顺势出鞘,与那道杀气凌空相撞。
立时,火光四溅,他握着剑柄,横着一抽。
刺耳声音传来,他掠开十来尺,隔着风雪看着远处片雪不沾的卷发男子。
“果然是你。”沐色沉声开口,“你如何藏得了你身上的死亡气息,防风。”
看清来人,莲绛抱着手臂,立在远处,没有说话。
“在沧澜江时,胭脂就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我之间的事情也一概不追究,可你为何还跑来此地?”
“路过。”
“只是路过?”
沐色眯眼,打量着身前的灰衣男子。
此时的男子气息和妆容与那日没有区别,然而,周身却有一股让沐色觉得怪异的气息。
“那你觉得呢。”
莲绛反问,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沐色立时明白了。
原来,眼前的防风,没有了昔日对自己的恐惧。
印象中的防风,对自己总有一股莫名的敌视,那种将他恨之入骨的敌视中,还有一种恐惧。
沐色扬起唇角,打量着莲绛,“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使者出现的地方,不是有七星世家,就有秋叶一澈。我们路途行踪保密,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偷袭,七星使者敢说这和你无关!”
“那只能说你保密做的不够好。”
莲绛冷声。
话音未落,沐色手中飞出几道银丝,成星射状疾驰而来。
莲绛握紧手中的剑,显然没有料到沐色如何对自己起了杀意。
剑气四起,拦住那银丝。
可沐色的银丝灌注了强大的灵力,莲绛方才已经将自己的灵力遏制,短时间也无法强制冲破开来。
银丝被斩断,可那杀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莲绛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一条银丝已经穿透了他手腕,点点血丝滚落。
“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拉住银丝的另外一头,沐色厉声质问,眼里涌出浓烈的杀意。
莲绛忍住那剧痛,直直的望着沐色,“不明白你说什么?”
“方才在林子里,你到底对胭脂说了什么?”
否则,她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起,那个人。那个她已经彻底忘记的人。
“呵……”莲绛注意到沐色眼中的愤怒和慌乱,不由冷笑,“你该问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沐色勾住银丝的手指,往后一拉,“你可知道,我这一拉,你的手就会废掉。”
血沿着银丝滴落,却已是黑色,莲绛看着黑色的鲜血,出神。
尸毒发作的很快,已经融入了鲜血。
远处的沐色也看到了这血,当即蹙眉,“你本就离死期不远了,但是胭脂要我放过你,我不会取你性命,但是你得胭脂远点!”
“你有权利和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莲绛依然冷静的看着沐色。
沐色倒没有想到这个人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口气竟然如此狂妄,待片刻反应之后,他道,“念在你那日早客栈替我们解围,不如此时我送你一程,也免得他日你尸毒发作,全身溃烂痛苦而亡。”
他原本是像用傀儡术,将其控制。
可眼前的灰衣人意志却强大的可怕,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点。
一枚银丝直接奔向莲绛心脏。
“住手!”
身后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沐色震惊回头,看到一道白光斩了过来,瞬间拦住了他的银丝。
那银丝本就绝杀,被此光芒一拦,那强大的力量顿时倒退回去。
沐色躲避不及,立在远处生生受了一击。
而他的视线中,十五手持龙骨拐杖脸色阴沉的走来,恼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向灰衣人。
莲绛和沐色都没有想到十五会出现在此时,两人眼底都露出惊骇震惊之色。
待莲绛反应过来之后,十五已经走到自己身前,“你怎么样了?”
莲绛忙藏起自己受伤的手,摇头,“没事。”
十五似乎来的十分匆忙,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衣,长发在风雪中飞散,露出了原本绝艳的容颜,可是,看起来去格外的单薄。
“你会冷吗?”
莲绛心疼的看着十五。
“你的手。”
十五懒得理他,扣住了他的左手腕,一看那纱布被黑色的血染红,眼瞳紧缩,回头看向沐色,“你故意让我睡着,就是来杀他?”
“我……”
沐色捂住胸口,有些茫然迷惑的看着十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完全没有想到,此时的十五会醒来。
按理说,她该明天早上才醒来。
醒来之后,她就会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而接受他给她重新编制的梦。
此时她醒了过来,说明,记忆替代,没有成功。
“你怎么答应过我的。说了不会对他动手!”
十五紧紧拉住莲绛的手,跨步朝村子里走。
“去哪里?”
这一下,倒是莲绛慌乱了,他试图挣脱开十五,哪知她白皙的手指却像钳子一样扣住他手腕,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
“清理伤口。”
十五懒得管他,拉住他就往回走。
“胭脂……”
沐色转身看向十五,她已经带着莲绛飞快离开。
周身的结界散开,刺骨风雪飘落在发丝和脸上,融化成水,从他白皙的脸庞滑过。
他立在风雪中,看着她拉着灰衣人消失在月色中,漂亮的嘴角漾起一丝苦涩。
似乎,见面一来,胭脂从未曾主动牵过他的手。
“胭脂啊……”他垂眸,“我一直在努力让你得到幸福。”
村口,绿意撑着伞慢慢走出来,走到沐色身边,将伞举了起来,“公子。”
“你说她只要忘记了,那情蛊就会生效,让她爱上我……”他声音失落而哀伤,“但是,你我都看在眼里,她虽然忘记了,但是,她在避开我。”
“也许……她还没有适应吧。”
“也许吧。”他叹了一口气,错身从绿意身边走过去,朝屋舍方向走。
绿意握紧了手里的伞柄,眼底涌起一抹惆怅。
十五,是不会爱上沐色的。
就如今晚她故意唤醒十五一样,为的就是让她看到这些。
她想让沐色清醒,让他明白,他所走的一切都在自欺欺人。
现在那女人,不再的当年只为了沐色而活下去的胭脂浓了。
那个胭脂浓,早在沐色沉睡期间就彻底死了。
眼前这个女子,是十五。
屋舍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十五端来了水,寻来一张干净的毛巾坐在了莲绛身前。
“不过是小伤。”
莲绛嘀咕道。
“你不要怪他。”十五为难的揭开他受伤的纱布,这才发现,那条银丝还在他骨肉里。
因为天寒地冻,那伤口现在已经凝结在一起了,可那乌黑的血在他白皙的皮肤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忍着点,会有点疼。”
十五咬牙,扣住他手腕,然后用力一扯。
莲绛只觉得伤口一丝冰凉,那银丝已经被她扯了出来。
动作飞快,可伤口依然被牵扯道,乌黑的血,凝结成珠。
“不要碰,有毒。”
他忙推开十五。
尸毒开始入了血液,待过段时间入了骨髓,皮肤就开始腐烂。
十五被他推的措手不及,一个踉跄,莲绛一看,又慌忙上去,将她拉住。
他放开了十五,忙用纱布裹着自己的伤口,默然的坐在一边。
十五靠在门口,许久没有说话,沐色走路了回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莲绛,转身又离开。
“这尸毒是当初你研制出来的,难道说,你这么多年,就没有找到过解药?”
许久,她艰难开口。
脑子里反反复复是碧萝全身溃烂的样子,十五不敢想象,眼前面具下面,该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莲绛本想告诉十五,他不会死的。
但是看着沐色离开,他似想起了什么,道,“胭脂,带我去龙门吧。”
“什么?”
十五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莲绛。
“带我去龙门。”
“为什么?”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笑了笑,“你反正也要路过,就当……陪我一程吧。”
他原本只是想暗中保护十五,可是方才那一幕,他更加断定了沐色和十五有异样。
他要留下来,想尽一切办法。
如今的他,只是防风。
“不行。”十五断然拒绝,“如同先前所说的,我不会把你牵扯此事之中。”
“你是担心我七星使者的身份?”他笑了笑,指着空荡荡的腰间,“那腰牌才是身份的象征,没有它,我什么都不是。我这个样子,谁也不认识我。再者……”他顿声,语气固执,“你若不带上我,我也能从南疆一路跟来。”
“嗯?”
十五端着热水盆子站在门口,惊讶而震惊的听完眼前的男子说的这句话。
这……这和她记忆中防风完全就判若两人。
眼前这个语气固执,神态执拗的男子是防风么?
如果她没有听错,这口气里,明明有点威胁的味道,还有几分痞气!
一副你不带我,我同样能赖着你流氓气质。
若非他身上那独一无二的尸毒,若非先前见过他这个装扮,和那从小就不离他身上的剑,就单这个语气,十五如何都不会将此人和防风扯上关系。
剑柄上的惠子,是一枚古老陈旧的玉,那是多年前,游历时她买来送给他的。
那以后,他就一直挂在剑上,从未取下来过。
“很危险。”
“我知道。”
他静静的回答。
“那师傅那儿,你怎么办?”
“师傅先前只是命我去月重宫,任务已经完成。”
“不!”
沉了半响,十五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外面风大,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我们各奔东西。”
十五端着盆子,走到院子里,看着沐色坐在井水边,长发湿润的披在肩上,
十五觉得此时还是得对沐色说,上前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认真的雕刻一个木雕。
那木雕已经成型,看得出是一个女子。
十五胸口一阵难过,她当然知道,沐色只有迷茫和不开心时,才会雕刻木雕。
“对不起。”十五坐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沐色如此重的口气说过话。
“你没错。”沐色没有抬头,手里刀辗转如飞,木屑溅落,“是我错了,我原本答应了你会放了他,但是没有信守诺言,差点动手杀了他。”
“他曾经是我的影卫,却因为我中了尸毒,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我明白。”
沐色回答,手里的刀丝毫没有停。
“防风,他要去龙门。”
手里的道突然一顿,却是切过了指尖,沐色抬起头,紫色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十五。
他眼眸像一面镜子,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十五知道带着一个七星盟的人在身边,就是一种随时都会发作的毒,甚至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危险。
但是。她改变不了防风的决心。
“你是我的娘子。”他笑,有些凄凉,“我什么都会听你的,一如多年前我们初次相遇那样。”
娘子?
对这个称呼,十五感到陌生。
下意识的低下头,才看到沐色手指上尽是鲜血,她忙捧着他的手,摁住伤口,又低头从袖中里乱翻一通。
“是在找这个?”
背后幽幽的声音响起。
十五和沐色同时回头,看到灰衣人抱着剑默默的立在几尺开外,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摊着一张白色的丝绢。
丝绢像一片纸在风中颤动。
十五面色尴尬,才想起自己用丝绢包了红豆糕给他送过去。
沐色的脸惨白如雪。
十五走到灰衣人身前,伸手去拿那丝绢,却听到他问,“胭脂,你确定这是你的?”
他手紧紧握着丝绢的另外一半,并没有因为她拉扯,而松开手。
“是。”十五坚定的回答。
这个丝绢是她多年来随行携带之物,一直都都小心翼翼的的保管。
先前在林子里,走的有些匆忙,后面又发生了他们伤人事件,她一时间给忘记了。
“确定?”
“防风。”
十五沉声唤着他名字。
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不悦。
“丝绢上的莲花……”他慢慢松开手,声音有几分诡异,“很漂亮。”
他松开的另外一半,那白色的丝绢上,有一朵红色的莲花。
那花绣的并不精致,甚至看得出那个角落曾经是被人扯掉过,但是,那针的走线却看得出来,绣花之人十分用心。
十五握着那丝绢的手在发抖,因为她知道这她多年来随身携带的丝绢。
可此时,她却不记得关于这丝绢上莲花的一切。
甚至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留着一张破旧的丝绢。
她捧着丝绢,一遍遍的打量那朵花,可任由她怎么想,她找不到一点记忆。
“胭脂……”
低沉而蛊惑的声音传来,十五回头看着沐色。
“休息了。”
他道,声音幽幽,有几分虚弱。
十五握紧手绢,上前将他扶起来。
反手握住十五,沐色双目看向莲绛,目光中有几许警告。
十五有些为难,“你也早些休息吧。”
莲绛没有说话,因为十五的语气,没有丝毫留住他的意思。
到底,她还是不会带着他上路。
待两个人都离开,他转身悄然走向村口。
村口的石头上,覆盖了一层冰霜,他手中长剑一扫,将雪渣扫光,然后抱着剑靠在上面。
风从村口刮过,发出呜咽声响,犹如半夜迷路人无助的哭泣。
他从交领里翻了翻,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
这张丝绢,和方才十五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材质,一样的绣花,一样的莲花。
不同的是,十五那张虽然保管的很好,但是却看得出来年生已久。
而且,最让莲绛疑惑的是,十五丝绢上那朵莲花应该是补上去的,而且,不是一个人的针法,是两个人。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花的旁边,有一个‘五’字。
莲绛有些无力的仰起头,将丝绢盖在脸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绣着莲花的丝绢,当世,只有一个人用,那个人,是他自己。
那十五的手绢哪里来?
方才十五的神色,她知道丝绢属于她,但是她茫然的神情告诉莲绛:她不记得那朵花的事情。
这么一刻,莲绛觉得,这丝绢后面一定藏着一个秘密。
而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是关于他和十五的。
寒风刺骨,体内的尸体在血液中流动,可他却丝毫不害怕,反而觉得丝丝暖意游走在周身。
他不后悔来这一趟。
待沐色休息之后,十五依然没有睡意,只是点着一盏昏黄的灯侧身躺在阿初旁边。
她的手里,一直是那张丝绢。
几个时辰前,当她疑惑的告知沐色,自己可能忘记一些东西。
可现在,看到这张丝绢,她万分肯定,她的确是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一些人一些事情。
以至于到了早上,十五整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神情片刻的恍惚。
可一想到下一个地方,有些鬼狼在等自己,她强打起精神。
同两位老人惜别之后,十五抱着阿初上了马车,沐色穿着厚厚的斗篷将马车缓缓的赶向村口。
昨天一整天的冰渣,而今天早上,竟然是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空一片白芒。
绿意提着两个暖手炉放在马车里,“这天气可真冷。”
阿初将手放在暖炉上,搓了搓,然后道,“这是炭火,需要开窗户通风,不然会晕厥的。”
“阿初真聪明。”十五不由赞叹孩子的聪明睿智,竟然懂得这些常识。
“当然。”
阿初笑了笑,站在位置上,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点点。
“咦。”它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娘亲,村子口有一个雪人呢。”
“这么早就有人堆雪人了?天刚亮呢,今天大年初一,一般的人都会睡懒觉的。”
“是真的雪人。”
阿初指着村子的石墩上。
十五掀开帘子,循着阿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村口的石墩上,看到一个坐着的雪人。
只可惜,雪太大,只看得出是一个坐着的人形,脸面周身都被雪覆盖了。
马车从雪人旁边缓缓驶过,震得雪人身上的一些积雪掉落下来。
“咦,娘亲,那雪人动了。”
阿初又打开马车后面的那个车窗,大喊,“娘亲你快来看。”
十五揉了揉眉心,昨晚她一夜没睡,方才好不容易有点睡意,这小家伙就叽里呱啦的喊个不停。
无奈,她只得过去,朝那窗外看。
果然看到村口的那个雪人动了,然后缓缓的站起来,一步步的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