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冲上了二楼,看到床上只有小莲初睡觉时留下的浅浅印记。
“它去哪儿了?”
十五颤声,眼泪滚在眼眶中,却是竭力的咬着唇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昨晚就醒了。”流水哽咽,“阿初就问娘去哪里,我就骗她它说你去找他爹爹了。后面瞧它又睡着了,我便去厨房给它做吃的,一回来,它就不见了。”
十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推开那窗户,“它那么小,怎么会离开这个院子。这楼距离街道高有十来尺,它没法跳窗。其他出入口都有我们的人把守……”十五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找,内心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它只是在院子捉迷藏,它不可能走远的。”
小莲初刚满两岁,它能跑那里去?
“您不知道?”流水瞪大着眼睛,震惊的望着十五。
“知道什么?”十五茫然、
“阿初……它会驾驭鬼狼。”流水听了几秒,“而且……这是阿初第一次离开昆仑,面对人类。”
“什么意思?”
十五眼里泛着几分茫然和震惊!
随十五来大冥的鬼狼都属于北冥一族,它们生活在皇陵百年,吸大洲和北冥灵气,因此来到大冥的这一批灵力不会受到太大的灵力压制,但是无一例外,到了白天,他们都会出现虚弱。
因此,十五无法让他们白日出去寻找莲初。
小莲初带着狼皮帽子,背着小多多,站在大雪飘飘的街道口。昨晚娘走的时候,它并没有睡着,很多次夜里,小莲初醒来时都看在娘亲静静的坐在旁边,苍白的脸上有着难言的悲伤。在水里沉睡的娘,面容总的静静的,可为何,她醒来了,却难过了。
离开昆仑的前一晚,有些鬼狼被娘留在了昆仑皇陵处,他们全是一夫一妻,还有几只小狼。
小莲初在那一刻,似乎动了什么。爹爹,娘请,宝宝,都是不能分开的。
狼皮帽遮住了它齐耳的卷发,露出那张精致无比,宛如瓷器的肉呼呼脸蛋儿,一只眼睛虽然缠着绷带,却完全不影响它的美观,反而衬得另外一只眼睛更加漂亮。
而此时,这只眼睛闪烁着惊奇而兴奋的光芒,打量着眼前这个七彩缤纷的世界。
它同其他幼儿的出生不同,到临产时,十五已经昏迷了两个月,为了保住他们其中之一,未生产的十五就被沉入了那连接忘川河的黑色冰湖中。
在临产那个月,黑水下面的恶灵几乎都涌了出来,贪婪的聚集在了十五的身边,饥饿的等待着那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吞噬它,强大自己。
可莲初出生那刻,冰湖下面,一片干净清澈!
“滚烫的米糕咯!”
“刚出锅的羊肉汤混沌来咯……”
热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莲初望着这些走动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软糯的声音道,“好多人的味道啊!”
小东西的眼睛扫过这些人,眨了眨眼睛,“姑姑说,我爹爹的眼睛很特别。”所以,小东西一边走,一边盯着来人的眼睛,却发现,他们眼睛都是统一黑色,好像没有特别之处。
倒是一路上,不少人惊艳的盯着那独自走在路上的小莲初,可发现它另外一只眼睛带着绷带时,无露出悲悯的眼神。
“真漂亮的孩子,可惜了。”
“糖葫芦。”
旁边一个吆喝声响起,小莲初突然停下来,仰头怔怔的望着那一串串红亮亮的糖葫芦只觉得眼熟。
把背上的多多取下来,发现布娃娃的手里就握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叔叔,这是糖葫芦吗?”小莲初奶声奶气的问。
“是啊,三文钱一串。”老板正忙着坐糖画,并没有抬头。
“我没有钱。”小莲初有些失望,低头看了看多多手里的糖葫芦。
据说,多多手里的糖葫芦是爹爹送给它的。
爹爹应该很喜欢吃糖葫芦吧,但是莲初从小就生活在昆仑,那儿人类都看不到,怎么会有糖葫芦呢。
小莲初贝齿咬了咬唇,抱着多多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莲初抬起头,看到一张猥琐且全是酒气的男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小朋友,你是不是要吃糖葫芦啊,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
阿初摸了莫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漂亮的眼睛盯着那人,露出白白的小牙,“好哇。”
天色渐暗,幽深的巷子里,堆满了杂物,一个两岁的漂亮娃娃坐在一个箩筐上,一边晃着小腿儿,一边轮流咬着一手一串糖葫芦。
那白皙粉嫩的脸上,沾满了红色的汤糖汁,孩子吃的不亦乐乎。
“说好了两百两,,你怎么才给一百五十!”
那个猥琐的男子靠在门上,愤怒对着门内的人说道。
“那小孩儿一个眼睛的瞎的,长得再漂亮也是残疾,给你一百五十都不错了。”
“不行!”
两人争执开来,去听到巷子里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两人一回头,那娃娃已经吃完了糖葫芦,大眼睛望着两人,突然露出一个纯良无比的笑容,“我饿了。”
红色糖渍沾在它小嘴上,在夜色中,殷红如鲜血,竟有几分邪气。
两人皆是是一愣,却见那娃娃突然解开了左眼上的绷带。
赤霞城的夜幕降临,全程霓虹闪烁,红灯蔓延。
小莲初抱着多多,站在出口,叹口气,“真是的,没有吃饱,还耽误本公子找爹爹。”
巷子深处,两个男人面目紫青的仰躺在地上,睁大着惊恐的双瞳,毫无声息。
赤霞城是整个大洲最大的城市,足有六个长安那边大小,小莲初默默的走在行人中,看着过往的人群,快到深夜时,它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远处。
远处的十字路口,站着一个手持拐杖的老太婆,那人身形佝偻,肩上搭了一个破布包包。
小莲初目光扫过那布袋,迎着老太婆浑浊双瞳里折射出来的锐利光芒。
小东西知道,自己出巷子没有多久,这个奇怪的老太婆就一直跟着自己。
老太婆杵着拐杖,缓缓的走到莲初身边,低声问,“小东西,你在找什么啊?”
小莲初眼睛一眨,大滴大滴的泪水瞬间滚落,张着嘴哭得十分伤心,“我和我娘亲走散了。呜呜……”
漂亮无邪的脸上,挂着珍珠般的泪水,那摸样梨花带雨,谁看了都心软。
老太婆呵呵一笑,蹲下身子,“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娘亲呢。”
“真的吗?”小东西眨着纯良眼睛,看着老太婆。
“是啊。这天下,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能给。我还开了一家铺子,叫奇异店,是家当铺,里面什么都有。”
小东西眼底泛起好奇的光芒,却一扭头,“可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啊。”老太婆望着眼前这张小脸,和那两个人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颜家的后代,都是遗传父辈么?
纵然时间过了百年,千年,纵然沧海桑田,她却依然记得那如画的容颜,寸寸如雪,寸寸深刻,一颜一绯色!
满是皱纹黑斑的手放在小莲初脸上,她颤声,“我认识你爹爹,还认识你爹爹的父亲。”
“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娘可说了,好多人贩子会卖小朋友的。那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老太婆一愣,笑道,这小孩子有点难哄啊。
她取下肩头上的布袋,“你看我这布袋里面,放了天下万千奇物,都是和别人换来的。所以我只换不卖。”
“嗯。”小莲初眼神依然纯良无邪,“你要换我跟你走,那你拿什么给我?”
老太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讲条件!
不过,两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这孩子只要在她手里,她就不信,那个人不出现!
她笑了笑,“那现在,我把这个布袋暂放你手中,这里面也有我最宝贝的东西。”
“好。”小莲初甜甜一笑,到不客气的将那个布袋抗在背上。半响,它又可怜兮兮的望着老太婆,“婆婆,我腿疼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背我。”
“正好!”
她还怕这孩子跑了!
赤霞山的风刮过巍峨却空寂的大冥宫上空,发出如鬼嚎般的声响,八宝琉璃灯中,莲绛缓缓睁开眼,手却往旁边一揽。
“艳妃!”
他忽的坐起来,偌大的寝殿内自己的声音绕梁回响。
手亦下意识的放在胸口,那颗原本跳动过的心,却在此刻,静若止水。
“艳妃!”
他大声呼唤,声音带着几缕惊慌和不安,“艳妃,你在哪里?”
“陛下。”
殿门被推开,层层纱幔后面,走来一个欣长的身影。
莲绛呼吸一滞,顾不得披衣穿鞋,掀开帐子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几个飞奔迎上了那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隔着纱幔无法看清对方的容颜,却能看长及拽地的长发,他伸出手,穿过那纱幔握住她温热的手腕,迫不及待的往怀里一拉。
怀里的人浑身一颤,抬起手环抱着他的腰肢,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和愉悦,“陛下。”
声音轻轻绕绕的传来,莲绛手放在她后背,感受到女人身上独有的软香。
可那一瞬间,他却突然松手,后退几步,隔着纱帐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绣衣,绫罗流水,衬得身姿美好而华贵。
那张脸丹青高手笔下最完美的杰作,眉眼唇角,整个脸的每一处,都完美到了极致,找不到任何瑕疵。
一个抬眸,一个微笑,已是惊天下的艳丽。
对方抬起眸子,深深的凝着自己,带着几分期待和欢喜,好似夜间闪烁的夜明珠。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张脸,伸出手指摸向对方的耳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真是你?”他问,声音飘忽。
艳妃摸了摸刚刚莲绛触摸的地方,微微一笑,“难道臣妾还有假?”
他蹙眉,碧色的眸子落在她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上,“你怎么是这个样子?”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他记得,眼前的女子明明有一头如雪的白发,连那眉睫都似然了白霜,虽然怪异,却有一份凄清之美。
可眼前的女子,太过艳丽,艳丽得他不愿意看。
艳妃转身,看了看旁边镜中的自己,疑惑回望着莲绛,“臣妾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陛下您一定是烧糊涂了,睡了三日,连臣妾都不认识了。”
她这么一说,莲绛这才发现浑身无力,周身滚烫犹如烈火焚烧,周遭的东西开始旋转起来。
“睡糊涂了?三日?”他手放在胸口。
而自己,竟然睡了三日。
一旁的艳妃看他精神不济,忙拿来貂风替他披上,他低头看着貂风,愣愣出神。
他想起了那晚那个抱着貂风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女子。
想起了那个会恼怒瞪着他,甚至会乱发脾气的女子……甚至因他说了几句重话,就倔强要跳崖气他的女子。
“陛下。”身前一道疾风,莲绛跨步掠出了大殿,艳妃抱着披风赶紧追出来,却没有看到他身影,当即大怒,“陛下去哪个方向了?”
“似乎往西边去了。”
艳妃脸色苍白,眼底掠过几缕惊慌,那是他们发现他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莲降为何浑身是伤的躺在了半山腰的洞内,也不知道,他手腕处为何有一个的牙印。
好在自己反应快,再加上莲绛淋了一晚上的雪,让其睡了三日。
三日,足够让她处理他身上的伤疤。
右手腕酸疼,艳妃低头,看着自己新接的手,蹙眉,“这只手,到底还是不行啊。”
她抬起眼,看着外面的雪,想起这最近整个大冥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人——霜发夫人。
那幅画最终到了她手里,她无法看清画中女人的容貌,可是,却看到那双媚骨之手,和光晕后面若隐若现的凝雪珠。
“可恶!”艳妃右手握拳头,狠狠的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可手腕处却溢出一圈鲜血,像一一串红色血链一样。
她全然不顾伤口,眼里只有翻滚的愤怒和恨意。
“那女人,临时竟然还摆了我和角丽姬一道!”另外一只摸衣服内藏着的凝雪珠,“难怪角丽姬拼死拼活都要抢回来的珠子对自己的伤口没有用!原来,是假的!”
她万万没想到,三年前闽江悬崖处,那女人使用诡计砍断自己的右手不说,竟然还用一颗假的珠子糊弄过去。
艳妃浑身颤抖,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摊开青林的绝世之作,惊艳而贪婪的看着画中女子那莹白如玉,媚骨生的手。
鬼手风尽,没有手,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需要一双手!眼前画上女子的手,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双?
“来人!”艳妃尖锐而急切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