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莲降红唇一勾,“一夜没睡,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
“是啊。”莲降笑得十分得意,甚至带着几分猥琐,“比如那什么……”比如昨晚,他和十五‘恩爱’。
说着,目光荡漾的看了一眼十五,十五如遭雷击,脸上烧红的瞬间,整个又都黑了下来。
沐色茫然的看着莲降,然后摇摇头。
“那今晚你一定要早点睡哦,放心好啦,我不会吵醒你的。”
“莲降。”
十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那沐色现在是幼儿,正在学东西时,小鱼儿也不过九岁,真担心被他教坏了。
“夫人,我错了。”他到大方的认错,却起身,以雷霆之势,在十五脸上亲了一口。
“你……”十五浑身冰凉。
莲降偷袭成功,挑衅的看了一眼沐色,然后在位置上笑得花枝招展。
沐色呆呆的看着莲降,然后扭头看向十五,凑过去学着莲降的姿势,“啪。”在十五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回头对着莲降微微一笑。
“你找死!”一旁也要冲过去亲一口的小鱼儿,听到旁边莲降的怒喝,赶紧抱着头蹲在地上,小青更是钻进他袖子不敢出来。
而莲降狰狞着双眼却被十五给挡住了。
“昨晚都不是和你说了,沐色像幼儿,你做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这不都是你教坏的。”十五抱住他的腰,硬生生的将他压在了马车壁上,这才防止莲降冲上去将那沐色撕个粉碎。
莲降盯着沐色,对方依然茫然,清美面容看起来纯良无辜。
这祸水,留不得!
“哼!”莲降扭头看向一边,心里翻江倒胃,一种前所未有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长这么大,何曾像现在一样吃过亏。
可偏生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得十五像护什么似的。
好吧,和他斗!走着瞧!
莲降目光落在小鱼儿身上,小东西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千万不要这样看着我的耸样儿。
马车里险些发生一场血战之后,终于停在了指定的衣衫定制店,十五带着沐色走进了店内,店家一看进来几个人,当家吓得差点失了魂,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去迎接。
十五表明来意,对方马上热情的将所有名贵布料都拿了出来,一一给十五介绍。
“这定制赶货,也得好几日呢。难道你天天让小舅子穿这些?”莲降也颇为热心的上来,“店家,你这里可有上好的成衣?”
“有啊,有。”
店家赶紧又将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来。
莲降一看,“才这点,还有多的么?”
“全都这儿了。”
“我看这些都不错,只是穿在身上不知道怎样?”说着挑选了几件,给沐色,“你进去试试。”
沐色回头看着十五,见她点点头,才跟着店家走了进去。
“啊,这公子简直长得像天上的人儿,这衣服穿上去,真太好看了。”
莲降刚刚挑选的一件宝蓝色的衣衫,那种衣服,穿上去会显得轻浮,可走出的卷发少年硬是将那它传出一股清丽脱尘的气质。
莲降暗自哼了几声,又挑选了几件颜色十分招摇的衣服塞给沐色,旋即对小鱼儿递了一个眼色。
“啊哟。”小鱼儿马上捂住肚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鱼?”
“我肚子疼。”小东西脸色苍白,十五扣着脉象,竟然吃坏了肚子,马上对冷道,“冷,麻烦你送小鱼儿回去,让风尽给他开药。”
“爹爹,我难受,你陪我回去。”
说着,小东西直接扑在十五怀里,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十五为难的看着沐色,莲降接口,“我在这儿呢放心好了,我会结账的。”
有你才不放心!
但是小鱼儿哭天喊地,十五只得抱起他,匆匆上了马车,赶在后面的冷看着地上的糖果,叹了一口气。
真的为难小鱼儿了,为了帮莲降赶走情敌,舍身取义的竟吃了莲降放了泻药的糖果。
回到清水阁,小鱼儿拉得特别厉害,安蓝扶着煎药,十五就守在旁边,要走开半步,他都要闹。
眼看天都黑了,莲降和沐色都没有回来,十五隐隐觉得不安,可又走不开身。
快到子时,小鱼儿终于不折腾了,睡了过去,十五赶紧回到风居院,看到莲降正坐水阁那儿,心情十分好的薄橘子,嘴里还哼着她不曾听过的歌。
“莲降。”十五走过去,“沐色呢?”
“哦你现在有了弟弟,就不要我这个夫君了。”莲降扭头,没有理会十五。
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我刚刚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沐色啊。”
“咦?”某人吃了一块橘子,真甜,“怎么会,他可比我先回来。”
“什么你说他先回来了?他哪里认得路?”十五脸瞬间苍白。
“是他自己说的,我说沐色没有马车,你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他说能。然后我就去结账,结果那个老板竟看我貌美,故意多算了几十两银子。夫人,你懂的,为夫生平最恨这些奸诈好占小便宜的人,于是我就和他吵起来了,结果好多人来围观,后面我就没有看到沐色了。”
“你……”
十五盯着莲降,声音微微发抖,“你撒谎!”
“你什么意思?”
莲降脸色陡然一沉,“难道你想说我故意将沐色弄丢了?就算丢了也是他自己走丢的。”
十五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十五回头看着莲降,“你让我弄丢过他一次了,我无法容忍在发生第二次,否则……”
“否则什么?”
十五紧抿着唇,眼底怒意翻滚,却是没有开口,点足跃上了房顶,奔向了长安大街。
莲降在撒谎!他和小鱼儿的小把戏,她哪里不清楚,原本以为他只是捉弄,却没想到,他竟然要弄丢沐色。
莲降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一点殷红如落梅滴落在橘子瓣上,然后滑过光滑的橘子皮,落在他指尖。
看上去,宛如长安贵族女子最钟爱的丹蔻,妖艳而张扬。
他垂眸,嘴角勾起一丝笑,脑中闪过十五离开的背影,自己一倾身,血沫落在了身前的炭炉上。
炭火非常旺,将他脸烤都通红,可是依然无法遮住那眉间的虚弱和倦态,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不断的加炭,高温也无法融化他此时冰凉的鲜血。
“咳……”他压住胸口,努力的运转体内气息逼着血液靠近心脏,但是如风尽所说,第一次发作是七天,第二次是五天,第三次是三天……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靠近十五他的心脏会疼痛,甚至想到她,都会出现短暂的窒息。
这世界有谁能忍受心爱之人就在身前,却无法拥她入怀。谁能忍受,连思念她都是一种奢侈。
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远离自己。
看着她,明明也想靠近自己,却时刻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抬头看着窗外那挂在云端的残月,清冷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的凄清。
起身,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慢慢走过那长廊,那股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顿住呼吸,可片刻之后,还是吸了一口气。
“到底,以后还是要适应这个气味。”
偏院的石桌前,风尽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月光下,抬头望着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
“莲降,你到底还是来了。”那声音,似叹息,可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知道我回来?”
莲降挵着披风,立在远处,月光里,他碧色的双瞳泛着冷冽的光芒。
风尽回身,将那只密封好的陶罐放在桌子上,看着一丈之外的莲降道,“为了十五,你一定要来。”
那日,蔓蛇花的秘密被莲降发现之后,对方并没有立马将他送回南疆,而他知道,那晚莲降去查了关于蔓蛇花的资料。
莲降走到石桌前,如玉的素手掀开那盖子,仅剩下的几条蔓蛇种子在里面游走,因为闻到了期盼的鲜血,它门狂躁兴奋的扭动,企图攀爬出罐子。
其中一条与之前莲降看到的几条不同,如发丝一样细小,可周身泛着蓝色的光泽,十分诡异。
“莲降,你成魔了……不,应该是你的身体里只剩下魔性鲜血了。”风尽目光锐利的盯着莲降苍白的脸,“一阴一阳,相互克制,难道你不知道,你那人类的鲜血才是克制你魔性的根本。”
“呵呵……”
莲降冷笑的一声,“你不是一直期盼着用纯魔性的血来养活这蔓蛇。”
蔓蛇是南疆最阴毒之物,可它的生长也相当要严苛和恐怖,需要魔鬼的鲜血。
风尽唇微微颤抖,望着莲降,“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这一条是蔓蛇王吧。”莲降唇勾起,手指伸向到陶罐边缘,那条蓝色的蔓蛇王竟瞬间攀附在莲降手指间,不肯离去,“如此细小,再不喂养,它就要死了。据说蔓蛇王需要在魔鬼活体中生长,否则,同样会干枯而死,对么?”
这一下,风尽的脸顿无血色。
蓝禾先前只是告诉他,只要有魔鬼的鲜血,蔓蛇就能成功,可是,却没有告诉它,蔓蛇王必须活在魔鬼的身体。
意思就是,蔓蛇王必须游走在莲降血液里,慢慢长大之后,再将它放出来。
只要在他体内存活三个月,那蔓蛇就可以恣意进入普通人的身体。
“你觉得蔓蛇可以破除尚秋水的诅咒?”此时风尽声音轻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蔓蛇终于会成功而激动。
“蔓蛇王进入身体血管之后,它首先会找到心脏,在里面扎根,这样一来,血液虽然会变得更加寒冷,但是因为它成日游走,而不会凝结成冰,甚至还会被它带入心脏。若此,也不会再有任何疼痛。”
莲降低头看着手指上那条蔓蛇,第一次觉得这邪恶的东西,如此可爱美妙。
“可是……”风尽眼底充血,“蔓蛇一旦进入你身体,你将不能见到日光,否则,它就会膨胀,钻出你皮肤,在你身上开出蓝色的花朵,当你身上的花朵超过72朵,最后一朵将会从你头颅钻出,据说花瓣巨大无比,将你整个人吞噬进去。”
不管是神是魔,都会灰飞烟灭。
蛇在寒冷的冬天会选入冬眠,一旦遇到阳光,它就会苏醒发狂。
“你不是已经见不得光了么?”莲降冷测测的看着风尽,“既然选择成魔,我早就做好了与腐朽,与黑暗为伴的准备,哪里还需要你来提醒。但是……你必须给十五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相信,你是真正找到了破除尚秋水的诅咒。”
风尽沉吟良久,道了一声,“好。但是,你也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
全身血液冰凉,十五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四下张望,却怎么都没有看到沐色的身影。
在哪里?
如果莲降真的要将沐色丢了,那么,一定不会在长安城,一定是找人将他带出了城。
十五飞快的跑向城门处,却在临近的巷子里,嗅到一股血腥味,旋即,一道风声从耳边掠过,那风声极其的快,在空中留下一道流星过天的般的影子。
随即‘咔嚓。’离十五十丈之远的一颗大树,发出轻微的声响,十五回头一看,黑瞳当即眯起。
那棵树被那道风声,从上到下劈成两半,更可怕的是,它依然耸立,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那道痕迹。
是剑!
出棺以来,十五第一次见到了比秋叶一澈可怕的剑气,甚至是比自己更可怕的剑术。
风声突然凝住,十五闪避于巷子口的墙边,贴墙而站,整个长安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声中,而就是在这种死寂中,她听到了有鲜血流过石板发的清冷声,和剑杀气流转的气息。
十五满是冷汗的手伸到腰间,靠着墙连屏住,对方的目标应该不是她,也或许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否则,刚刚那剑就不是劈中那棵树,而是她自己。
那剑法,快得让人心里发嵾。
出剑了!
巷子一股寒气暴起,剑气再一次贴着墙面和地面切过耳边,而自己的头发被那罡气震得全都飞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十五看到一个人被剑气撩上空中,栗色的长发在空中宛如水藻一样飞散开来,露出他如水的容颜,旋即他整个人都似断线的纸鸢,跌在长安石阶道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落地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出,又被剑的余气推开,滚向另一边,摩擦着青石板在这个安静得能听到鲜血从身体里流动的夜里,发出孤零零的声响。
是似乎受了极其重的伤,他半响才动了动时身子,却不是要逃命,而是伸出苍白娟秀的手,扣着青石板凸出的边角,攀爬向那染满鲜血的木雕,试图将它抓在手里。
巷子暗处潜伏的人似乎发现卷发少年依然活着,手中剑一沉,一匹雪白剑光明亮如雪,快如闪电,气势强大如惊雷,再次攻向地上的少年。
“叱!”另一道泛着秋水般冷光的剑半路杀出,惊天动地的将其接住,两剑相接,撞起漫天星火,十五感头发散开全都与对方的剑气平行飞了起来,衣服也当即裂开许多细小的口子。对方间剑气被半路拦住,却依旧杀气不减,甚至更加强势,“轰!”十五被震得后退三丈,手中月光狠狠插入石缝里,她才得以没有像刚那个少年一样飞出去,却也只是勉强稳住。
可如此,身体去似受到了重创,胸口隐隐作疼,甚至将疼痛传到了腹部。
而手里的月光,如被地狱烈火焚烧过,滚烫的灼人。好强大的内力!十五全身发汗,再看巷子口和自己脚下,一路巨大的青石板全都龟裂开,而自己脚下的石板硬是被自己踩了一个坑。
巷子里的人,目光落在全部暴露在月色下的,头发飞散的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容娟秀青涩,可漆黑的双瞳却搅动着寻常无法拥有的睥睨杀气,凌然得让他都侧目。
目光从她面上移开,在落在她手上的那把看似平凡的剑时,巷子里的人手轻轻一颤,喉咙里有一个名字去生生喊不出口。
她身后的卷发少年终于爬过去,抓住了石板上的木雕,然后捧在心口,整个人都蜷缩起,试图保护它不受伤。
十五见巷子里没有动静,转身飞快的抓起沐色,拧着剑,顾不得什么拔腿朝清水阁楼的方向狂奔。
“沐色,走。”
可刚走一步,凌厉可怕的剑气如潮水般排山倒海的从后追来,速度非常快,所过之处,一路的石板全变成齑粉周烟尘四起。
“不好……”
对方的剑是冲她而来!
十五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背后冰凉,可刚刚那接住了对方雷霆的一剑,她似受了内伤,难道自己要这样……
就在此时,沐色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十五,而这个刹那,十五眼前闪过一片火星,后背像是被人用千金巨锤狠狠捶撞,旋即,两个个人都被抛上天空,重重摔向地面。
“唔。”
身下一阵沉闷痛苦的声音,有滚烫的鲜血喷在自己脖子里,十五睁开眼,除了头晕却相安无事的依然被沐色抱在怀里。
“咔嚓咔嚓!”
地面再次裂开,十五大惊,那是传说中的一剑三破,第一剑,闪电般的追势,第二剑,惊天的击杀,第三剑,飞灰湮灭。
十五一把推开沐色,半跪在地上,手里的月光狠狠划过手心,殷红的血将整个雪白的剑身染得绯红,她整个人突然爆起,如沙漠中的龙卷风,毫不退却的,以飞沙走势的气魄,迎向那致命的两剑。
耳边的风,摩擦着被她卷起的碎石,发出破碎不堪,且刺耳的尖啸声音,旋即她手用力一拉,一匹碧色的光从她身后破空而出,竟如一片被掀翻了的大海,铺天盖地反击了过去。
滚滚尘烟如潮水涌了过去,漫天沙尘之后消弭之后,路的尽头如山崩地裂的被般到处是裂缝和巨坑,而那人已经退回二十长之外的暗处,。
剑尖一振,十五眯眼盯着那人的身影,薄唇勾出一抹毫无惧色的幅度。
暗处那人亦远远望着十五,发出一声喟叹。
九年……九年是一个什么样是时光。他已经老去,而她,到底还是如预言那样,活了过来。
九年,她已经被打磨成一把锐不可当的利刃,刚刚那一剑,碧光冲天,纵然天地在她面前,亦要失色。
刚才那一剑:碧海潮生。
“咳。”他抬手,一抹血迹从嘴边溢出,俊美的剑客看着手指里的鲜血,微微蹙眉。
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足足有二十六年了吧。
转身如轻烟消失在了夜色中,他立在高高的房顶上,将手里的剑一抛,那把剑带着风声落入了刚刚漆黑的巷子里,却是发出一声闷响。
巷子的尽头,鲜血如红绸铺开,三面墙上的血迹更是像泼墨,刺目得惊人,而地上,十几具尸体被人方方正正切成碎块,竟如艺术品那样完美的堆叠在一起。
“公子……”背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为什么,要对小姐出手?”
他回过头看着质问自己的人,对方面容温秀,左眼下一滴泪痣让他看起来十分的苍白羸弱,这个男子不过三十岁,可因为体含无解的剧毒,生命危旦,佝偻着背已如暮者。
“防风,她还是她么?”俊美的男子叹了一口气,回望着长安街道,此时,街道上的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他抬手一指,“你看……”
防风随着剑圣的手看去,整个人陷入一种惊骇:两个人都没有身影。
“她终究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白衣声音透着苍凉,眼底亦有一丝悔痛,“阴魅阳魅,本就是逆天的存在,这大洲最后一方净土,终究因它们而祸乱。”似乎注意到灰衣男子眼底还存在质疑,白衣手指巷子里那些尸体,“这些死去的人,应该是来之昆仑之外,连他们都找到了这里,你说,大洲天下,哪里还有安宁?”
“公子,二十多年前,你就说了,大洲有劫数。为何,你还要试图更改?”
“人终有不甘。”白衣手拍在防风肩头,“走吧。”
“去哪里?”
“今夜星辰出血,怕的有恶鬼,去寻几个故人。”
周围再度恢复了寂静,十五颤抖的收回剑,小腹却是一阵剧痛,自己一个踉跄已无法站位。
而地上的少年挣扎起来,一下扶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栗色的发丝里,还有有淡淡的血迹,十五望着长安城门口的方向,浑身冰凉再加之胸腔和腹部的剧痛,她不由暗自发抖。
沐色似乎感到她很冷,手放在她背部,丝丝缕缕的温暖传入身体汇集在体内,周转,护住。
刚刚生死一劫,十五想起了八年前,他和沐色亦面临过这种绝境。而这一次,她更觉得绝望。
不仅仅是因为沐色被弄丢,还因为,刚刚对她发出致命一击的人,那闪动的白色一角,隐约有一抹熟悉感。
想到这里,十五反手抱住沐色,可刚触及到他的背,却是一阵黏糊。
“沐色,你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白色的衣服被鲜血染透,一条可怕的伤口纵穿了整个背部,若非跑得快,几乎被要将他劈成两半,十五双手发抖,几乎不敢相信他受了这样的伤,却又垫在地上让她不至于摔疼。
那伤口触目惊心,十五面色全是惊骇。
在剑要追到她时,是沐色从后面抱着她,替她受了这一剑。对方要杀的是她……
“你疼么?”
“疼是什么?”沐色茫然的看着十五,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仍然挂着干净的笑,那紫色的双眼还有些茫然。
十五双眼酸涩,撕下一片衣衫,将沐色的伤口包扎住,却是忍不住一下抱住沐色。
这里离清水阁太远,她不知道那人还有什么目的,也不敢擅自回去,将危险带到莲降身边,看了看沐色的伤口,也不能多行,十五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他身上,穿了几个小巷,敲开一家小客栈的门。
客栈很偏僻,甚至有些破旧,这些都是长安本地居民自己所开,因为偏僻,没法做商铺,但是没有多少资金,就做成便宜的客栈给那些经商商客住宿。
客栈里没有药,十五也无法丢开沐色去到处抓药,只能在客栈厨房找了些现成的能做药的,磨成粉末,替他包扎。
沐色躲在凳子上,一手握着那木雕,一手拿着丝绢认真的想要将上面的血迹擦掉。
十五脱掉他衣服,这才发现,刚刚刚虽然受了重击,可周身就只有那道替她挡住的剑伤。
“沐色,你今天去哪里了?”
“有人带我上马车,然后走了好远,但是没有你,我就跑下来了,那些人一直追我,就追到天黑了……”沐色抬起脸,漂亮的双瞳里又几许茫然,“然后下雨了。”
“下雨了?”
“是的,好多雨。”他将沾了血的木雕递给十五看,“那些雨,和这个颜色一样。”
十五呼吸一顿,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明白了沐色说的什么,那些不是雨,是漫天的血雨。意思在她找到他之前,沐色还经历了一场屠杀。
看到十五闭着双眉,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沐色忙放下手里的木雕,捧着十五的脸,“姐姐,你怎么了?”
十五抬起眼,看着他清美如初的脸,胸口涌来阵阵剧痛。
为什么,天要造化沐色,可这世人却都容不下他,非要将他赶尽杀绝。
沐色虽然是鬼魅,可是他心无杂念,只是想像一个人一活着,而那些心怀丑陋,卑鄙无耻的人类,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这世界上,真正该死的是他们,卑鄙,贪婪,欲望,阴毒,阴暗,无耻。
真正该死的是他们,是他们!
想到这里十五双眼发红,恨不得将世人杀光。
“姐姐,姐姐……”
十五突然清醒,望着沐色的脸,刚刚自己为何产生那样杀戮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看到你受伤,很难过。”
沐色指着自己的后背,“这是受伤吗?我受伤姐姐会难过,那以后我不受伤了。”
受伤了也不能告诉她。
替沐色包扎好,十五觉得疲惫至极,小腹的疼痛未减,碧海潮生是白衣传授她最后一招剑术,那个时候她年纪太少,无法领悟其中的真谛,而今日,第一次使用出,却用尽了十二分的内力,几乎自伤。
前所未有的疲倦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沐色,我好累了。今晚哪里都不许去,就在我身边。”说完,十五就捂住小腹靠在旁边的小榻,睡了过去。
屋子里炭火点点,沐色坐在十五身边,双瞳凝望着她那张脸,凌乱的头发下,小脸苍白无色,双眉紧锁,似乎承载着难言的痛苦,而她的下颚上,有一点印记。
沐色伸出手,一抹,却是一点血迹。
那血迹,落在指尖,分外的妖娆,他怔怔看了许久,嘴里喃喃吐出一个字,“胭……”
旁边的女子动了动身子将整个人都卷缩起来,可双手却放在小腹上。
沐色坐过去,轻轻挪开她的手,放上去,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发出一声惊叹的,“咦。”然后吓得缩回了手。
十五眉头却拧得更紧,双唇突然颤抖,翻身再次捂住小腹,身体下发的垫子上,有一摊鲜红的血迹。
沐色看着十五裙子下的血迹,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小心的将十五反过来,看到她依然捂住肚子,见冷的发抖,似乎想起什么,他忙从床上将褥子盖在十五身上,又将炭火放在她身前。
随即悄然掀开十五的手,将自己手放在她小腹间,凑过去小声说,“不要动啊”。
像是感觉到了火光,十五下意思的往火堆这边靠,沐色盯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凑近火堆,待烘烤了一会儿,将自己滚烫的双手放在十五小腹之上。那瞬间,十五的眉舒展开来。
“你是不是很冷?”他小声的凑过去,对着手心护住的地方道,“那你不要乱动啊,我给你暖。”
来回将滚烫的手心贴在十五小腹数次,她的脸终于恢复了点血色,沐色趴在它的边缘,小声问,“你为什么藏在她肚子里。”
“你叫什么?”
“我叫沐色。"
“我会雕刻娃娃。”
十五离开没多久,城门突然打开,一辆银色雕刻诡异图腾的马车缓缓而入,绣着古怪神兽的马车帘子掀开,一双保养得极美的手撩开一角,内侧传来一个高贵而冷厉的声音,“这便是长安?”
声线低沉,带着一股威严,“整个大燕都不过区区之地,他却是八年拿下来,真是叫哀家失望。池儿呢?”
“公子池亦在长安,听说陛下来,已经候着了。”
“呵~”女子轻笑,嗓音竟然带着莫名杀气,“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让哀家失望。”
清水阁巷子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人,青丝缕缕,面容皎皎,一双碧色双瞳盯着长安街道,像是在等人。他从风尽那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而十五还没有回来。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回来,他静静的站着,眼看天边有一丝白雾,他连忙退到暗处将帽子戴在头顶,却是不愿意回到屋子里。
“天快亮了。”风尽从暗处走出来,“你将那人丢哪儿去了。”
莲降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店铺。”
那祸水竟然敢当着他的面亲十五,不过是给他警告,哪里知道,十五就这样冲了出去,她轻功向来过人,连他走追不到,后面随着去的暗影,都没有发现十五的踪迹。
眼见天亮,竟无人回报消息。
“估计是找到了,不想回来。”风尽冷冷一笑,将一个非常小的陶罐放在莲降手里,里面是一条蔓蛇,“这是雌性的,你需要寄养在别人身上。蛇是懒散动物,虽然你的血能养活蔓蛇王,但是雌性的血却能让它‘异动’不会因为你处于暗处而陷入冬眠。”
莲降默默收好那雌性蔓蛇,目光扔看着巷子入口。
风尽望了望天,“快亮了,进去罢。”
“等她回来。”
四个字,温柔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