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卡夫卡仍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还有一些"忘了提出来的证据"。他还会同菲利斯见面。
1914年下半年,是卡夫卡进行文学创作的旺盛时期,在随后到来的1915年年初,卡夫卡热切地希望能继续写作,但他的计划再一次被周围的环境干扰了:"这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不能整夜整夜地猎逐这些故事,它们就会从我身边逃走,彻底消失"。他不得不常常照看石棉厂,自从瓦莉的丈夫应征入伍后,卡夫卡更是得每天下午到那里去一趟。工厂经营惨淡,父亲责备弗朗兹不该把大家都卷进这桩赔本生意里,而事实上弗朗兹却是最不想参与进来的。石棉厂的工作使他不能进行任何创作:"一提到石棉厂便是我永恒的赎罪日。"他决定,不能在《审判》上耗费更多的精力了,必须缩短午睡的时间,以便能在下半夜结束写作后较好地入睡。同时还要在晚上九点开始写作,而不是非得耽搁到十一点。
在1915年1月或2月,卡夫卡写了一篇未完成的小说,名为《老光棍布鲁姆费尔德》(Blumfeld? an Elderly Bachelor)。小说开头刻画的主人公老光棍布鲁姆费尔德同卡夫卡本人有相似之处,同样患有幽闭恐怖症。布鲁姆费尔德在一家亚麻制衣厂上班(卡夫卡总是精确地描写小说人物的经济基础),是一个公司里不可或缺的职员,一天,他回到寂寞的公寓房间中,看到"两个白色带蓝条的赛璐珞小球并排在地板上一上一下地跳动"。这或许象征着外部世界闯入了老光棍那孤独的生活。小说的后半部分描写了布鲁姆费尔德在办公室工作的场景,这可能反映了卡夫卡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感受到的荒诞。同布鲁姆费尔德一样,他不能想像自己辞职后会怎么样。
在1915年年初那个寒冷的冬季,卡夫卡惟一的安慰是芳妮丽思,这是一个来自利沃夫的年轻姑娘,马克斯布洛德曾在一所学校中为来自加利西亚省的犹太流亡儿童做过一场关于世界文学的演讲,卡夫卡是在这次演讲中认识芳妮的。如果生活中没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没有对某种"类似永生的希望"的直接幸福的期许,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然而,这并没有使他放弃自己的计划,他决定在1月底同菲利斯见面,以确定她是否还爱他:"我不配得到她的爱。今天,我想我看到了我在一切事情上的缺陷,当然也包括写作上的缺陷。如果一个人过于强烈地感觉到自我的缺陷,他就必定会爆炸"。卡夫卡觉得自己已经忘掉了那些"在菲利斯面前坚持自己、为自己辩护"的证据,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石棉厂的工作不断地给他的创作造成巨大破坏,他在这段时间写了几篇没有结尾的小说,它们仿佛马戏团的节目开始时用后腿站立起来的几匹马一样直立在他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里维斯特保险公司上班时的日子,和那时一样,工作使他丧失了所有的创造力:"同世俗世界的直接接触--尽管从内心来说我尽可能地同其疏远--使我不能对事物进行广泛的观察"。在不能写作的情况下去见菲利斯是非常糟糕的,因为通常写作会使他的思路清晰,一旦无法写作他会立刻变得笨拙起来,思想混乱无序。
1915年2月23日和24日,在这个周末,卡夫卡和菲利斯又一次见面了(自从1914年7月在柏林解除婚约之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见面的地点定在布拉格-柏林铁路沿线、捷克的边境城市博登巴赫,仿佛他们是两个行事谨慎的外交官,生怕在其他地方会晤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尽管这次见面的时间很短,卡夫卡仍设法给菲利斯朗读了他新近写的一些作品。然而,当他返回布拉格时,他却心乱如麻:"我觉得我们俩结合是不可能的,但在那决定性的时刻,我既不敢这样告诉她,也不敢告诉我自己"。他觉得自己再次愚蠢地给了她希望,他们不能再通过写信来相互折磨。但是卡夫卡又自问:"我真的相信我将以写作为生并获得自由,去国外或者去任何一个地方,同菲利斯秘密地生活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