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靳初言这才想起来,在他看过的Summer的婚纱作品中,大多数都是以黑人为主,在美国黑人是受到种族歧视这一点看来还是没有好转啊,不过他倒是很好奇, Summer这次为什么会接下这笔单子,这和天价的摄影费多少离不开关系吧!
“那你倒是说说,Summer这次破格接受邀请的原因?”
“其实一直有住在纽约上流社会的那些名流名媛,拿着比你高出一倍的价钱想要邀请Summer为他们拍摄婚纱照或是写真集之类的,但是Summer让我都直接拒绝就好,不用和她交代的…接到靳总您的助理打来的电话时,也是直接拒绝的,后来在邮件里收到了相关的邮件,后来想了想,因为都是中国人的关系,所以还是把这个事情提到了Summer的面前,结果Summer看了邮件之后,竟然答应了…”
谈话到这里,靳初言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中间靳初言给小高打了电话,小高说苏蔺蔺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待在阳台上画画,靳初言知道苏蔺蔺一开始画画就是没有时间点的,于是交代了几句就挂了。
才放下手机,就听见坐在他对面,和他大眼瞪小眼三个小时之久的Summer的助理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笑着对他身后的方向喊道:“Summer!”
靳初言倒是不着急,从容地站了起来,而后优雅的转身,却在下一秒完全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惊异中:已经三十二岁的伍夏看上去却比三年前年轻了许多,专属于亚洲人的黑色长发,中分后披在肩膀两边,一种经典的复古发型,宽大的棉麻连衣裙,民族田园碎花棉花边,显得比三年前清瘦了不少;在她的身上有种清新的气息,没有一般摄影大事那种一尘不染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显得大气十足。
很快,伍夏来到了靳初言的面前,微笑着开口打了声招呼:“你好,靳先生。”
“Summer,等了你好久哦!”小助理来到伍夏身边,挽起伍夏的手,嘟着嘴抱怨着。
伍夏笑着勾了勾小助理的肉肉的鼻子:“你的大老板给你打包了水晶糕,还不快去和他拿!”
“真的么,太好了!”果然是见了美食就昏了头馋嘴猫,伍夏带着笑意看着小助理朝着身后提着水晶糕的来人走去。靳初言也随着伍夏的视线望了过去,伍夏口中所谓的“大老板”竟然是…展湘均!
展湘均也来到靳初言的面前,与伍夏并肩的站着,两人的手紧紧相握。靳初言一下楞住了,难道展湘均的未婚妻就是Summer,就是…伍夏?
他呆呆的看着在他面前秀着恩爱的两人,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没想到Summer这次破格接的婚纱摄影竟然是靳总…还真是巧呢!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临时有一些事需要Summer给我一些意见,所以占用了一些时间,不过,我相信Summer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展湘均似笑非笑,看着靳初言的双眼似乎很深很深…
展湘均倒是没有再多做停留,吻了Summer的侧面,礼貌地和靳初言做了道别就离开了。Summer 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看来今天是拍不成了,真是不好意思,从明天开始,没问题吧?”
“没问题…”靳初言回答的有些僵硬,直直地看着Summer。
“恩,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八点开始拍摄,我先回酒店,明天一早我会准时到拍摄地点的,今天已经看过场地了,明天直接开始拍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等等…可以和你单独聊几句么?”
香格里拉顶楼的露天花园餐厅,气氛被营造的幻美异常,伍夏的心情似乎也非常的好:“这里的气氛不错哦,很适合情侣之间约会呢,你是不是常常带蔺蔺来,呵呵…”
“Summer…伍夏…呵呵,我是该叫你Summer好呢,还是…伍夏!”靳初言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揪凝着伍夏。
“Summer只是我的英文名而已…”一个抬眸,伍夏突然以一种纠结的眼神对着靳初言:“还是叫我伍夏吧,虽然在美国的时候大家都喊我Summer,可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反应不过来,呵呵…”
靳初言轻挑了一下眉头,伸出手轻轻松了松领带,同时唇角微扬,露出慵懒而迷人的笑容:“好,我也觉得伍夏才是最适合你的!”
这句话多少带有点挑衅的意思,伍夏也不回应,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一抹嘲讥,跃上靳初言的唇角:“看来如今的伍夏确实和三年前的伍夏大不一样了呢!” 明明是一句称赞的话,可是从他嘴里吐出,讽刺的意味就格外的浓重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在你眼里自不量力的人吧!” 她淡淡的回答。
“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你明明知道蔺蔺一直都在找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靳初言的声音压低了许多,眼神更是变得犀利起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自居。
“靳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你向我发出了邀请的橄榄枝,不是么?正是因为看了邮件,知道要拍摄的对象是你和蔺蔺,所以我才答应了这次的邀请…”
面对这伍夏平静的阐述下,一股浓重的恼怒爬上靳初言的眉头,伍夏看在眼里,微笑着继续说:“这次回来,我只不过是希望用我的方式,送给蔺蔺一份祝福罢了…”
靳初言不信!他不信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人真的如此宽宏大量!
三年前,伍夏的身体恢复后,就带着苏晨远和他给的两笔钱,离开了B市,离开之前她谁也没有通知,苏蔺蔺因为这件事甚至到现在还是对庄亦非不理不睬,笑脸也少了许多,悄无声息的离开;那个时候,靳初言也只等这是伍夏宣泄的一种方式,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定是伍夏为了报复,处心积虑的第一步,而现在,就是第二步!
靳初言总是这样,自以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什么事都可以用心去计算,似乎人生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华丽的…攻心计!
另外,展湘均的未婚妻是伍夏的这个事实在靳初言看来也绝非单纯,伍夏会爱上展湘均这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靳初言根本就不相信,展湘均会爱上伍夏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展湘均曾经那么直白地爱着苏蔺蔺,就算现在放弃了苏蔺蔺,品味也不可能瞬间降低到这样的地步吧,他都不会觉得委屈么?
靳初言的眉头颦得又加深了一道,意味深长地:“不过更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展湘均的未婚妻…竟然是你!”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呢…”伍夏当然明白靳初言压根就没看好过她,也绝对不会相信展湘均这样的男人会选择她成为生命的伴侣:“你大概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吧,但是对于我而言,直到现在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虽然嘴上说着连她自己也觉得不真实的话,可是在靳初言看来,伍夏一字一语中都透着幸福的喜悦,这些不自觉而流露出的点滴,在靳初言眼里却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刺眼!
靳初言盯凝着,恨不得把伍夏给立刻看穿了:“你和他…”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都得早起不是?”伍夏从容不迫地打断了靳初言的问话,言下之意也就是不想和靳初言在继续今天的谈话。
长进了,以前的伍夏在他的面前,可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靳初言的眸很冷,体内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靳初言回到东方普罗旺斯的假日别墅时苏蔺蔺已经睡下了,阳台上的画架上是一副淡淡的紫色水彩画,靳初言走到画架的跟前才看清在右下角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背影,很小、很小的背影;该死的,这个背影是苏蔺蔺对伍夏姐妹思念之情的又一次宣泄,他可以想象到在苏蔺蔺知道Summer就是伍夏后那种喜极而泣的模样。
靳初言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伍夏和展湘均到底有什么阴谋,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想和苏蔺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将Wisdom3经营好…现在,是一个关键的时刻,他必须得事事谨慎,处处小心,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
“伍夏,早点休息吧!”展湘均穿着浴袍走进了书房。
伍夏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你先睡吧,我回复几封邮件。”
展湘均似笑非笑地凑了过来,对着伍夏的耳朵吹出温柔的气息:“都一个多月没见了,不想我么,嗯?”
伍夏松开鼠标,回过身来,浅浅弯嘴角,淡淡道:“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她和展湘均交往之后,新奇的发现展湘均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真的很可爱,从此,只要展湘均对着她撒娇,她就会很快地被攻陷!这一次也不例外,关了电脑,展湘均牵着伍夏回了房间。
那年,失去了半颗肾的伍夏,带着那些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B市,伍夏对她的家乡没有一点留念的感觉,在介于厦门市和汕头之间的东山岛上买了一栋老房子,把奶奶接了过去。
伍夏从小到大就没有真正的旅游过,在伍夏的记忆中,奶奶曾经带着她到了一座小岛上看望多年的姐妹,那是伍夏第一次去到出了家乡以外的地方,也是伍夏第一次坐船。
那个年代,小岛还很朴实,也没有开发任何的旅游项目,在那里,伍夏第一次看见了大海。在小岛上待了三四天,奶奶就带着伍夏回去了。那一次的探友之旅,坚强的奶奶却数次掉下了眼泪,后来伍夏才知道,奶奶去探望的朋友在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伍夏不知道奶奶和那位朋友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多年后的今天,当她有了一笔钱之后,她想把奶奶接走,离开这个对于奶奶和她而言都充满了悲伤的地方。她征求了奶奶了意见,奶奶红了眼睛,说出了小岛的名字…东山岛。
这么多年再踏上这座小岛,东山岛已经是福建省新开发的重点旅游区,风光极似南国海滨。在这座小岛上安了家的伍夏才开始真正的了解这个地方,这是福建第二大岛,形状象翩翩起舞的蝴蝶,所以也有人叫它“蝶岛”。这里天蓝水碧海湾美,沙白林立岛礁奇,有天下第一奇石-风动石,有台湾所有关帝庙的祖庙铜山关帝庙,有远近闻名的寡妇村,有国家级海滨森林公园乌礁湾。东山岛还是一个优良的天然渔港,海产品丰富。
奶奶是信佛的之人,小岛上的万佛宝殿、天王殿、卧佛坛之类的庙宇合了奶奶的心意,这里的寺庙周末有小沙滩、礁石、洞穴,还有众多的石刻碑刻点缀其中,周围自然景色秀美,山林郁郁葱葱,幽静宜人,伍夏知道奶奶选的这个地方是对的, 伍夏喜欢这个地方,无论是先天的自然条件,还是后天的人为开垦,伍夏都爱极了这座小岛。
买的那栋老房子有三层楼,还带着一个大院子,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一个老妇人,她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整个院子被她打造得就如水彩插画中的小花园一般,当初决定买下这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伍夏喜欢这个如花园一般的院子。
搬进来之后,伍夏就决定自己亲自动手,简单的装修一下屋子。这里的天空是淡蓝的,海水是深蓝的,把天花板、地板全部都刷上白色的石灰,令人感到十分的自由,好像是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令人心胸开阔,真个老房子霎时就像海天一色的大自然一样开阔自在起来。
忙完了这些,伍夏就陷入无所事事的生活中,起初的那段时光伍夏到死也不会忘记的,那种笼罩在黑暗之中却又无法挣脱的无力感,那是一种莫大的也是莫名的悲伤,时时刻刻朝着她席卷,一波又一波抨击着她已经残破的心脏,不曾间断…伍夏的话越来越少,眼神也渐渐失了光彩。
一直以来,伍夏告诉自己,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和那些新闻上被强暴、被拐带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可是她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却愈加的无法释怀。她不恨任何人,唯独却不放过自己。
这天奶奶搬了两张椅子到院子里,让伍夏陪着她在院子里一起晒太阳。院子里的那些花儿真的好漂亮!看来奶奶把它们照顾的很好,姹紫嫣红的布满整个篱笆,看到这些五彩纷呈的花儿,伍夏的心情多少愉悦起来,也暂时把烦恼抛到了脑后。
伍夏记得曾经看过一首现代诗…《那个愿意和我在院子里养花种树的人》
很多人说奋斗的了那么久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在奋斗,一个人奋斗。只是,我知道我奋斗的一切只是为了和你在院子里养花种树。
我要在院子外围上木篱笆,种上蔷薇花。
我要在院子里开辟一片花田,种我最爱的山茶花,还有向日葵,
我要种很多棵幸福树、樱花树,哦、还有你最爱的白杨树。
我要在树下放两张摇摇椅,和你一起听着昆曲、喝着清茶。和你一起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
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泪流满面。
喜欢植物的人,在内心的深处都是一个清淡的人吧,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的欲望,只是单纯的憧憬着那些美好的一切。
是的,请珍爱这样一个愿意与你在院子里养花中种树的人。
脑子里竟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读出那首诗里的每一个字,阳光下伍夏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昨天万佛宝殿的大师开了讲座,我也跟着去听了…”奶奶淡淡地看了伍夏一眼,自顾自地继续:“你也知道奶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大师说的很多故事我都听不明白…还说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说什么有一位外道拿着两个花瓶献给世尊,世尊说:‘放下!’外道放下了一只手中的花瓶。世尊又说:‘放下!’外道又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花瓶。然而,世尊还是对他说:‘放下。’外道摊开双手说:‘我现在已经两手空空了,还让我放下什么?’…你猜世尊最后和外道说了什么?”
伍夏摇摇头,奶奶眯起了眼角:“我也不知道哦,大师说下次再告诉我们!”
放下,放下,依然是放下…
放下,或许不只是外相上的决然屏弃。然而心中对坚固执着的松缚,才是心灵的完全放松的状态吧。仔细想想,最需要放下的,或许恰恰是自己最放不下的东西!这样简单的道理伍夏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看来,奶奶是已经看出了伍夏的不对劲,之所以不问也不说,怕是奶奶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看着已经满脸皱纹的奶奶,伍夏突然扬起了笑脸,在这里坐着的是这个老人,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伍夏不离不弃奉献所有爱的亲人,伍夏没有任何理由拿任何原因去让这样一个爱她的人替她担心,那些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些一直放不下的人和事,在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再后来,伍夏给自己买了人生第一台单反相机,单反相机是伍夏在初中时,发现自己喜欢画画后就一直想拥有的“奢侈品”,这台单反相机配置其实并不高,算是单反中的菜鸟机,但是对伍夏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