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为难
当她们主仆二人把那堆小山似的衣服洗完时，已是过了午膳时间了。
芊泽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好久都没有长时间劳动，身体似乎有点吃不消。这人哪，果然还是不能生活得太过惬意的。偶尔还是来点劳逸结合的好。
“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洗衣服的？”而且还洗得又快又熟练，那堆衣服大部分都是她洗掉的。她只是洗了这么少的衣服也已经觉得手酸死了，那小姐的手肯定比她的还要酸多了吧？
“你小姐我聪明啊！刚看了那叫春儿的丫头在洗衣服，我就学了学。”她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呵呵，那也是，小姐一向都是聪明过人！”小爱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这时，她的肚子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声。
她脸一红，“小姐，我饿了．．．”
芊泽失笑摇了摇头，从早上起她们就没吃过任何东西，这会又消耗了这么多的体力，饿是正常的。但是已经过了午膳时间，那位苏嬷嬷也不知有没有留饭给她们。
“小姐，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小爱拉着芊泽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下。
就在小爱准备提脚离开时，从前面走来一位丫环，左顾右盼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是那名唤春儿的小丫头。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的稚气未褪，圆圆的脸，很是可爱。
她见到芊泽她们，眼一亮，笑着向她们快步走来。
“侧皇妃，奴婢知道你们还没有吃午膳，肚子一定也饿了吧！喏，奴婢偷偷带了两个馒头来给你们。”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
她吃午膳的时候没有见着她们，猜想她们可能是还没有洗完那堆衣服。苏嬷嬷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她说午膳前没洗完就不能吃午饭，就一定不会留有饭菜给她们。担心她们会肚子饿，她就偷偷藏了两个馒头，打算带过来给她们吃。
“对不起，我只拿到了两个馒头．．．”见芊泽她们盯着那两个馒头发愣，春儿的脸一窘，有些怯懦不安。想也是，侧皇妃她们平时定是吃惯了那些山珍海味，这两个小馒头她们怎么会吃得下去？
“谢谢你。”
春儿一愣，她抬起头，只见芊泽对她柔柔一笑，然后从她手心里取过馒头，放进嘴里细细吃了起来。
小爱也笑着拿过另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很好吃！谢谢你，春儿。”
“不．．．客气。”春儿脸一红，慌乱地摆了摆手，她是没想到侧皇妃会吃她带来的馒头，还跟她道谢，顿时就觉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眼睛一亮，兴奋地喊起来，“侧皇妃你．．．你知道奴婢的名字？”
“嗯，今早苏嬷嬷不是喊你春儿了？”看着眼前一脸受宠若惊的春儿，芊泽的心一暖。真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许是知道午膳时间已过，怕她们挨饿，所以偷偷带了馒头来给她们。
“嗯嗯，奴婢是叫春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女孩。
“春儿，很好听的名字。”春儿，春天，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谢谢侧皇妃。”她又是咧嘴一笑。
“不用叫我侧皇妃，我已经不是了。”芊泽摇摇头，“你也不用自唤奴婢，我们都是平等的，唤我芊泽吧！她是小爱。”
“不，这怎么可以？”春儿一脸惊吓，“您是侧皇妃，奴婢不敢逾越。”
“春儿，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刚满十五。”
“好，那以后你就叫我芊泽姐姐。”
“叫我小爱姐姐。”小爱也笑嘻嘻地说。
“这怎么可以．．．”她从来没有见过侧皇妃，只是曾经听那些跟她一起做事的姐姐说她很残忍，一不高兴就要拉人去砍头。但今日见到她，一点也不像大家所传言的那样。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美丽得就像一个仙子。现在，她更加确定，侧皇妃是个很善良的人，并不是大家口中的暴妃。
“哎呀，春儿，我家小姐不会计较这些的。如果你坚持喊她侧皇妃，她可能还会不高兴呢！你就遂了我家小姐的意吧！”
“这．．．”看着芊泽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春儿眼一红，一激动，声音便有些哽咽：“那春儿也跟小爱姐姐一样唤侧皇妃小姐吧！”
她还是不敢喊她“芊泽姐姐”，这是一种身份上的自卑，即使眼前的女子已经不是侧皇妃，但她怎么说也是上官府的千金大小姐，她一个下人，怎么可以喊她姐姐？
“嗯，没关系。你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芊泽笑了笑，也不再勉强她了。
“春儿来这里多久了？”
“十年了。春儿五岁的时候就被爹爹卖给了苏嬷嬷。”说起往事，春儿的眼神黯淡下去，脸上也带点愁容。小时候家里穷，爹爹养不起那么多的小孩，不得已，只好把年长的她卖进了七皇子府，好减少家里的负担。
“那你一定很想你的家人吧？”五岁，那还是一个小孩子最天真烂漫的年龄，却被卖进这里做起了下人，还被迫与家人分开。
“嗯。特别是过节的时候就特别想。不过还好，每年李管家都会轮流放我们回去探望家人，再过一个月，春儿就可以回去看爹和娘了，还有弟弟。”她盼这一日可是盼了好久呢！不知道弟弟又长高了没？爹上次的病也应该好了吧？
“芊泽，你真的在这里！”这时，一把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芊泽回头，见苏依然一脸不可置信地向她快步走来。
“依然。”
“她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依然捉住芊泽的手，一脸怒气，“走，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她才不过是出去了一天，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她的前脚才踏进七皇子府，就听到下人们都在传侧皇妃被贬为了庶妃，还被分配到浣衣房做粗使丫头！她和绿儿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要训斥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时，夏伶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地跟她说，芊泽因为推洛舞阳下湖，被爷贬为庶妃，还分配到浣衣房去了。她不相信，直至真的在这里看到她。
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芊泽会推洛舞阳下湖。他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就把一切罪名都安在芊泽身上，就因为她曾经害过洛舞阳？
“依然。”芊泽制止她，“我在这里很好！你看，春儿还给我和小爱带馒头来呢！”
苏依然瞄了一眼那硬硬的馒头，那是下人才吃的食物。芊泽怎么可以吃这种食物？
“很好？吃这些硬邦邦的馒头，在下人房跟一大群下人挤在一起，做这些粗活，你觉得很好？”她气呼呼地说到。她是傻瓜吗？被祁烨贬为庶妃，还要做下人的活，竟然还可以笑着说她很好？
小爱被苏依然的这番话说得眼眶又红了。是啊，苏夫人说的没错，小姐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吃的不应该是这些硬邦邦的馒头，住的也不应该是拥挤的下人房，那双白嫩的手也不用因为长时间在水里泡而起皱。
见气氛有些压抑，芊泽嘿嘿笑了两声。她知道依然是心疼她，她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朋友，所以才会这样的生气。心里暖暖的，她还是有朋友关心自己的，不是么？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就是被贬为庶妃吗？不就是馒头做饭么？不就是洗几件衣服么？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只要活着，这比什么都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可是．．．”苏依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给打断了。
“哟，我说这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庶妃在这里啊！”一听这幸灾乐祸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芊泽在心中叹气，怎么好像不管在哪里，不管她发生了好的事还是坏的事，夏伶都一定会出现的呢！
“夏夫人。”春儿偷偷看了芊泽她们一眼，才怯怯地向夏伶行了个礼。
“你来这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苏依然口气不善地瞪向她。芊泽被贬，跟她也脱不了关系。听说就是她在爷面前指证芊泽的，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笑话！你苏依然能来的地方，我夏伶为什么就不能来？再说，来这里，当然是有事要交代这些下人做了。”她的眼不怀好意地看向芊泽。
“你，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她指着芊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她身后，丫环捧着一大堆衣物。
“笑话！你说洗就洗了？”苏依然也不甘示弱地冷笑。
“苏依然，你可别忘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侧皇妃，她只是一个庶妃，一个浣衣房里的粗使的奴才。主子的话，她敢不听吗？”
“庶什么妃！即使她现在是失宠了，但也轮不到你一个青楼女子来指手画脚的。”
“苏依然你！”夏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她以前是青楼女子出身没错，但那怎么样？她还不是照样成为七皇子的侍妾。
“苏依然，你就这么笃信我指使不了她，是吗？那就走着瞧！”夏伶搁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对芊泽勾了勾嘴角，便什么也不再说，离开了。
虽然不解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她走了，大家也就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话了。依然又逗留了好一会，嘱咐她要多加小心，最后才离开。
就在依然离开不久，苏嬷嬷又给芊泽她们指派了工作，一直做到夜色降临，芊泽和小爱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下人房。
匆匆吃了一点东西，芊泽草草的洗漱了一下便上榻休息了。
下人房很小，相对着摆了两张长长的床榻，除了她和小爱，还有好几个同年龄的婢女。当晚，她就和小爱挤在硬硬的榻上，闭目而眠。
明明就觉得很累，却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芊泽睁着眼睛，听着小爱细细的呼吸声，心口沉闷得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难道她的一生都要被困在这里了吗？那个人，真的到死也不愿意放过她么？脑海里又想起他那天狠声说过的话，“即使是死，你也别想着离开！”
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于是，她索性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摸索着路来到院子里。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芊泽曲起双膝，静静地发呆。
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会很累，但起码活得安心。可能是碍于她曾经是侧皇妃的身份，除了春儿，浣衣房里的那些婢女都不敢跟她说话，偶尔她抬头，也只是捕捉到她们在偷偷地议论她。
听春儿说，苏嬷嬷是个很严厉的嬷嬷。即使你只是犯了一点错，该罚的她一样也不会少。要么就是饿上那么一两天，要么就是被鞭打一顿，最严重的便是把犯错的婢女关进黑牢，任由她们在里面呆上几天。
黑牢，是苏嬷嬷私自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听从她话的婢女。据说进过黑牢的人，十有八九都会疯掉。所以大家也就对那个黑牢心存畏惧，做事也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要犯大错。
风吹过，有些凉意。芊泽不禁抱紧了身子。
冬天，快要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