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林湘思冤枉她虽可恨,但毕竟他可以猜得出林湘思的心情,明白她的动机,而这个女人他却是全然看不通,猜不透。他是一方雄主,一向看人极准,可这个女人却让他充满了无力感。他本是最重视霸业,视女人为点缀的王者,如今竟会因为不能明白一个女人而充满了无力感、挫折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用这么多时间去想一个女人,为一个女人而如此影响他的情绪,他心中隐隐为自己的动摇和变化而觉得震惊。
他沉吟了良久,决定暂时先不采取行动,看看苏凤仪会怎么样。或许苏凤仪只是故作姿态,料准了必会有人把真相对他说,到时他大为后悔,亲自去向苏凤仪倒歉,迎她出来,苏凤仪自会大大得意。他可不能落入苏凤仪的算计之中,偏偏要按兵不动,让苏凤仪自己在冷宫中心急,后悔,最后先来认错,就算有功,也不该逞强不解释,要求他在不听解释的情况下完全向着她。他等着,等着苏凤仪忍不住冷宫的简陋和凄清来向他求恕。
可他却失望了,苏凤仪在冷宫里生活得很好,很自在,每日里读书下棋,倒是悠闲得很,令他为之气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忍受得了冷宫里的寂寞呢?
相比之下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他把苏凤仪打入冷宫之后,宫中每日都有人来求情,为苏凤仪分辩,外面守城的田将军以及一些当日城危时留守,和太使府援兵一起作战的副将们也都来求情。一个身在深宫的女子能得到这些武将如此关注真是绝无仅有,何况苏凤仪还只是一个异国女子。
张远枫心中明白这段日子肯定有人暗中骂他糊涂、无知、狠心,岂知他是真的被苏凤仪害得头疼无比。听说这几天太使府也有了动静,不日就要来登门问罪,问他为什么无故如此对待天朝公主?到底如何下这个台阶,让他非常为难。
他正在房中反复思考,忽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父亲。”小小的张路靖正神色忐忑地站在门口。
他柔声说:“靖儿,我在想事情,你要没什么事就出去玩吧,不要打扰我。”
张路靖却问:“父亲是不是在想天朝公主的事情?”
张远枫一怔。
张路靖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声道:“那一天夜里,所有人都在大哭大叫,连娘也一样。可她却从头到尾连脸色也不变一下,我看着她几乎以为看到了父亲,只有像父亲这样的英雄才会这样了不起。是我想和她作对,她才打我的。除了父亲从来没有人敢打我,而她还是一个女人,可是当时我看到她的样子,就好像父亲你发现我做了错事责罚我一样。她是和父亲一样了不起的人物,她配做我母亲,我喜欢她,我要她来教导我,虽然娘一直要我不许说明那天夜里的事,可父亲,我想了很久,还是很喜欢她,而且像对父亲一样敬畏她。父亲,请不要把她关在‘雪居’好吗?”
张远枫感到十分欣慰,靖儿终究是他的孩子,知道敬重有本领的人,苏凤仪果断的一耳光不但不会使他生出怨恨,反有了敬重畏惧之心,这是靖儿第一次真正尊敬一个女人,并感到这个女人像父亲一样了不起,而且不能冒犯。这样一个知才、识才,有心胸的人才能做王位的继承人。
张远枫更高兴的是靖儿帮他解决了这一难题。
他立刻声明王子已说明当时的真相,天朝公主是受了冤,要立即接出“雪居”。一方面他下了台,另一方面他刻意声明是王子自己说的,可见他的孩子虽小,却识大体,并不因别人打了他而随便记恨,获得了部众的一片赞扬之声,说王子年纪尚小已有王者之风。
而他也绝不搭虚架子,亲自去接苏凤仪,当面向她认错。
听到这个消息,苏凤仪轻轻叹息了一声。不过,她虽心中有些无奈,但见张远枫要亲自来接她,亲口向她道歉,王者高高在上,纵是错了也是对的,谁人敢追究,而他却毫不推托过失,直接认错,这种行为震撼人心。这样一个磊落的男子,让人不得不赞叹。
相比之下,张远枫见苏凤仪沉冤得雪却面无喜色,倒也不再吃惊了。这个女人,让人惊奇的事太多了,现在似乎无论什么事,发生在她的身上,都不会再让自己奇怪了。
张远枫安排苏凤仪搬回了原来的住处,本想当晚就宿在那儿的,可前方处理战争后事的偏将请示一次次地来,这次对战后问题的处理十分重要,关系到他的势力,今后的立足方式以及其他诸侯会用什么方式来对待他的力量,他根本没有时间来了解这个奇异的女人,就忙公务去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则给了苏凤仪一些时间,过最后悠闲的生活。张远枫不来,张路靖却时时来找她玩,拿些日间先生教的问题来请教她。
她也想不到这孩子教得这么好,不但不怨恨她打他,反而真的佩服她,喜爱她,想要亲近她,不免佩服张远枫教子有方。自然对这靖儿也极好,时时教导他。
她自幼博览群书,犹爱读史。上下三千年,心中自丘壑,只惜身为女儿,从无发挥余地,只得自甘淡泊,此刻怜爱这懂事的孩子,当真毫不藏私,把胸中所知,尽皆传授。
张远枫闻知此事,欣然而笑,也不干涉,只是更加专心处理公务。
这一日正在殿中与表弟张远浩在商讨如何安置难民。
忽听外面一连声呼唤:“小王子。”
抬眼看去,张路靖已经喘着气冲进门来,小脸有些发红,胸口急剧起伏,可见一路跑得很急。
张远枫笑道:“出了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张路靖道:“父亲,母亲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去找公主了。”
张远枫微一皱眉,知道儿子是担心生母为难苏凤仪,可怜他夹在中间,也实难做人。
张远浩也是王室子弟,与张远枫是自家兄弟,没有太多避讳,一笑站起道:“坐了这么久,也乏了,我们去散散步吧,听说天朝公主的听雪宫,桃花开得最艳,兄长可愿带我去赏赏花?”
听雪宫外,宫女太监遥遥见张远枫等三人来到,连忙施礼相迎,又要传报进去,张远枫却一摆手止住了他们,问道:“王妃可是来了?”
“大王,刚才侧妃正在花园里赏花,王妃就来了,如今两位娘娘正在花园里说话呢。”
“好了,你们不用传了,我们自己进去。”说着摆摆手示意一众人等都避开,他们三个悄悄地走进了花园,清晰的对话声,已传入耳中。
“公主,这一次大王把公主从‘雪居’放出来是从未有过的恩德。”
“凤仪深感大王厚恩,只叹无以为报。”
“你不必担心无以为报,眼前就有一个报答的好机会,就看你心中有没有大王了。”
“凤仪请王妃赐示。”
“这一次叛党作乱,不但抢去了宫中许多的财物,还到处放火,你看这到处是破败房屋,火后宫殿,哪里有王家气象也难怪大王看了心烦。这一大堆破败样子,哪里是大王可以住的?只可惜我们大量的钱财都用做战事和救济难民了,目前根本没有财力修筑宫殿,可是又怎能让大王这样尊贵的人就日日住在这种地方,公主若能把宫殿修好,当是大大的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