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鹿野清的视线落到电视机上,严书苓和所有聪明善解人意的女子一样,立刻识趣地把话题转移到他感兴趣的事上,“这是报道德康医院贩卖人体器官的案子。听说市内各大媒体突然同时收到德康医院故意造成病人死亡、贩卖人体器官的资料,这件事才爆发出来。不知道是谁寄的资料,现在不但各大媒体,连检察机关也在寻找这个匿名的报料人。”
这几天鹿野清也一直关注着事件的发展,那是之华工作的医院,和之华有关的事,哪怕只是辗转的一点联系,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关心。
媒体和公众对匿名报料人的猜想和兴趣远远超过了贩卖人体器官事件本身。新闻媒体收到匿名人的报料,是在之华离开的第二天;而此前一天,也就是他送走之华的那一天,德康医院的外科主任徐XX已向检察机关自首;他还记得他是在等之华的电话时看到的电视新闻,那天之华的电话没有来;再后来,听说德康医院院长被检察机关传讯,那一天,他一共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学校老师要求调课的,一个是学生请假的,没有之华的电话。
为什么每件事都能让他联想到之华?
“……鹿大哥,你说这个匿名人是谁呢?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又为什么要报料?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件事好神秘呀!现在这件事被媒体炒得很热,打开电视一定会听到‘贩卖人体器官’,没报道这件事的报纸根本卖不出去。哦,对了,鹿大哥的夫人不是在德康医院工作吗?她一定知道一些内幕吧?”
“她是内科的住院医师,对外科的事不清楚。”
“那可不一定哦。据说贩卖人体器官的事件也有其他科的医师参与。比如串通好的内科医师会说某个病人必须接受手术,转到外科会诊,由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摘取活人器官,然后宣布病人死亡。送去火葬,这样家属什么也不会怀疑……”
“我说之华什么也不知道!”鹿野清突然觉得她天真明媚的笑脸碍眼极了,她想暗示什么?想说之华和这一事件有关吗?
“鹿大哥……”严书苓的笑容僵住了,她从来没来见过温文尔雅的他发脾气。
鹿野清长吐一口气,努力压下涌上心头的烦躁,“对不起,我不大舒服。”
“没关系。鹿大哥,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我要回去休息了。”鹿野清把咖啡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等等,鹿大哥!”严书苓急忙追赶,“明天七点半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什么电影院?”
“你刚才答应人家明天一起去看《第六感生死恋》啊。”严书苓娇嗔地嘟羞红唇睨他一眼,秋水横波惹人怜。
可惜鹿野清对她的天真娇媚无动于衷,淡淡地丢了句“我明天有事,你找别人陪你去吧”,就走出了咖啡屋。留下严书苓哀怨地反复回想:她刚才说错了什么,眼看就要有进一步的发展,好期待明天的甜蜜约会,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甚至降到了冰点?
习惯性地在电梯停下的时候摸出家门的钥匙,步出电梯,一种不寻常的气息使鹿野清警觉地停下脚。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变成一只看见猎物的猎豹:目光锐利,身体紧绷,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敏锐的双眼迅速把整个楼道的动静扫进眼底,牢牢盯住家门迅速接近,脚步轻巧无声。
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客厅像被台风扫过,家具东倒西歪,扔得七零八落。鹿野清没有寻常人看到家里遭到小偷洗劫的第一反应:冲进去清点东西,或是立刻打电话报警,而是凝立不动,侧耳倾听,厨房里和卧室还有轻微的声响。
一个金发男子走出厨房,抬头鼻尖差点撞上鹿野清,他呆了一下,张开嘴要喊,就在他发呆的十分之一秒中,鹿野清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然后立刻抱住他瘫软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
地上的男子大约二十岁,可能更年轻,半长的头发染成金黄,痘痘散布在尖瘦的脸上,是那种时常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没事在街头巷尾站着三七步摆酷耍帅,冲着过路的女孩吹口哨,看到人家吓得落荒而逃就高兴得哈哈大笑的小混混。垃圾!鹿野清狠狠踢了他一下,估计他醒后至上要痛上一个月,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乱闯别人的家。
卧室的门半掩着,一个身着黑色皮夹克的粗壮背影,蹲在床边的地板上,俯身翻找东西,鹿野清无声滑入,故意在他身后弄出一点声音,等他回头时迎头一击。黑衣男子几乎是立刻回头,脸上虽然显出吃惊的神气,但动作一点不慢,旋身猛扑,向鹿野清挥来一拳。
这是一个练家子,拳头又大又硬,就像他那张宽大而硬气的脸,大概是长期打沙袋的成果,充满力量,带起了风声,几乎是在千分之一秒,鹿野清完成了观察和判断,侧身,屈体,跨步,出拳,避开感觉到对方拳头带起的风从脸上刮过,拳如短炮击在对方小腹。黑衣男人一拳打空,刚要顺势变直击为横扫,脚趾突然被踩住,腹部立刻遭到重击,痛得闷哼一声,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这个粗壮男人居然没有倒下,鹿野清微微意外。他这一拳力道十足,足以劈碎五块砖。这个家伙很耐打,竟然摇摇晃晃地想再扑过来,鹿野清干脆补上一脚,直接让他昏倒。
用绳子把两个闯空门的家伙捆好,鹿野清开始清点家里的损失。衣柜里的衣服丢得满地,花瓶成了碎片,连沙发和床垫也被刀划开,从地上捡起相架,碎裂的玻璃把他和简之华的笑脸划得滑稽古怪,鹿野清气上心头,一脚狠狠踩在黑衣男子的大腿上,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才移开,粗手粗脚地把两个碍眼大粽子丢到门口,然后整理东西。
拣起地上的棉被,下面有一个小巧的黑色密码箱。鹿野清困惑地拿起来看,这不是他的东西,之华也应该没有这种东西,难道是外面那两个家伙带来的?上门行窃还带东西,太古怪了吧。
仔细观察地板,有拖动东西的痕迹,用箱子比一比,应该是把箱子从床下拖出来的痕迹。鹿野清沉思片刻,箱子原本就放在床下?他怎么不知道?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箱子。
坐在地板上,箱子放在膝上,若有所思地,手指抚过黑皮表面的几道划痕,这大概是黑衣人用刀划的。以他对这款目前最先进的密码箱的了解,其特殊的材料除非用乙炔高温切割,普通刀具根本奈何不了它;而一旦高温切割,箱里的东西也化为灰烬了。
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里?是之华的吗?不,不会,之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住院医师,一个平凡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神秘的东西?
可是疑问像光晕在墙上投射的斑点,一旦形成就不断扩大,直到占据全部的视野。鹿野清坐在地板上,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潘朵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一切都将会不同。从匣子里飞出来的究竟会是什么?是灾难还是希望?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想。他只是抱着它坐着,坐成一座雕像,任时间偷偷从身边带走白昼的最后一点光明,任黑暗渐渐笼罩整个房间,笼罩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