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是张路靖,他年纪虽小,但王家的孩子深知权力斗争的可怕。苏凤仪虽然对他好,可万一苏凤仪自己有了儿子,当然是亲生的为重,他日生死祸福实难预料。
不过,到了最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苏凤仪生的是一个女儿。
那一天张远枫是双喜临门,刚收到我军大获全胜,将王明思的领地全部占领的喜讯,正在举朝同庆,宫中传出了皇后临盆的消息。
张远枫急急赶入内宫,还好苏凤仪的生产极为顺利,刚到产房外,已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张远枫哪里再忍得下去,把上来拦阻的人推开,直接就闯进去了。
产房中下人忙跪下相迎。
侍玉将怀中所抱的婴儿交与张远枫,“恭喜陛下,添了一位公主。”
张远枫怀抱着初生的婴儿,一时间心中所有温柔都涌现出来,却仍不忘看向脸色苍白的苏凤仪。
侍玉道:“皇后平安,陛下放心。”
张远枫侧身坐在苏凤仪身边,“是个女儿,将来必会如你一般聪明美丽。”
苏凤仪微笑着道:“臣妾并非绝色,再说太聪明对女人也未必是好事。”
张远枫无奈地摇头,但语音中仍有无尽的宠溺:“你呀!”
侍玉在一旁道:“陛下请恕侍玉无礼,皇后刚刚生育,身体实在是……”
张远枫一笑道:“你不用催我,我知道。”随即柔声对苏凤仪道,“你安心歇着,我出去向众臣宣布,大家好好庆贺一番。”等他离开后侍玉才道:“皇后你不必难过,安心休养,下次必能为圣上诞下龙儿。”
苏凤仪淡然无语,她心中明白永远没有下次了。而且她也并不为生了一个女儿而难过,如果是儿子将不免陷入权力的纷争之中,他日兄弟如仇弟,骨肉相残杀,叫人情何以堪。一个公主可以享有高贵的身份和受到最好的宠爱,却不必费尽心思去对付自己的同胞手足,超然地看着一切人类的丑剧而不必加入,实是大幸。
苏凤仪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不幸,可谁知还有更大的不幸,在偷偷逼近她。
张远枫与众臣放马奔驰,准备去迎接搬师而归的张远浩。等一切公事完了之后,他还要去看望那刚刚来到人间仙子般的女儿,他还没想好应为她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应该赶紧和苏凤仪商量一下才是。苏凤仪素来参与国事,这一次如不是她产后体虚,也会与他同来迎接得胜之师的。想起苏凤仪,他本来的意兴飞扬忽然变成了愁怅。苏凤仪是他难解的心结,他和苏凤仪如今的相处极为亲密,但仍不够,他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妻子,可是……
正想着苏凤仪,忽听后面有人急报宫中有一侍卫飞骑前来求见皇上。张远枫心中奇怪,当即令人将此人招来细问。
那侍卫远远依礼跪下道:“皇上,皇后出事了。”
张远枫心中一惊,纵马上前急问:“怎么了?”
此时那侍卫与张远枫相距只有一个马头,他抬头急道:“皇后她……”话音未落,一根飞针已如闪电一般射向张远枫。
本来这种低级侍卫连靠近张远枫的资格都没有,但因张远枫忘形之下纵马上前,才给了他行刺的机会。张远枫本身能征善战,武技精湛,原不至于躲不过,可一听到皇后二字,他已心绪大乱,待发觉有险时只来得及一偏头,飞针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但已经划破了皮肤。针一破肤,他已觉出一阵酸麻,心知针上有毒。
这时众人正要冲上将刺客拿下,那人已仰天长笑,“王将军,属下终于为你报仇了。”随即拔出腰刀,一刀刺下,穿腹而过,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没救了。
此时此刻,不用多想大家也知道他是王明思安排在宫中的死士。在这个群雄割据的年代,在别人的地方安排自己的人是常有的事。他可能一直是为王明思通风报信的人,一向忠心,所以在闻知王明思战死的消息之后才铤而走险,行刺报仇。
张远枫一见他死就明白自己所中之毒怕是不能解了,心中也是一阵惊惶,但却立刻道:“方俊臣代朕去迎接远浩,将所有重要将领召来见朕,其他人即刻护送朕回宫。”
方俊臣道:“圣上遇刺,为臣应相伴圣驾才是,派一名传令官去迎王爷就是了。”
张远枫努力对抗着一阵阵昏眩感,不让自己失去神志的清明,“朕怕针毒难解,必须立召所有重臣,交待国事,你快去,不可有误。”
方俊臣一阵心惊,急忙领命。
张远枫由众人扶上马车,急赶回宫。一阵阵的昏眩不断地袭击着他,他以无双的毅力对抗着,他不能放弃,他不能失去意志。他还有许多大事未曾交待,他甚至还不曾为自己刚刚来到人世的女儿取一个名字。
还有凤仪,他生命中至为珍贵的女子,他要全心地惦念她,他要乘着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地思念她,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和时间了。他自负雄才伟略英雄盖世,想不到不死于沙场之上,却被害于竖子之手。他原本并不十分将生死放在心上,只是想到苏凤仪,一颗心实实如同刀割一般。
苏凤仪人在深宫,抱着孩子,张路靖正在她身旁欢欢喜喜逗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小妹妹。她含笑望着这些儿女,平生少有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忽然间却心神一动,无端地想念起张远枫来了。
她的思念竟是如此无法抑制,此时此刻她只想静下心来好好地想想他,想想他与她自相识以来的每一件事,不想漏掉一点一滴,就如今生再不能相守一般。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猛地一震,然后看到何锐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不等他开言,她的心已沉了下去。
张远枫躺在床上,一众臣子全守在他身边,太医们个个冷汗直流,他们都找不出解毒的方法,而去查探刺客一切的人无法找到任何有关解药的线索。
张远枫知道自己身上麻木的地方越来越多,全身差不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幸好他早料到此,在马车里赶回时就亲笔写下自己要写的话,此刻他之所以还有毅力与渐渐侵入他脑中的昏眩作战,只因为苏凤仪,他还不曾见到苏凤仪。
就在这时苏凤仪冲进来了,因生产而苍白的脸更显得白得恐怖。她完全没有看到向她施礼的众臣,她的眼中只有张远枫。
她走向张远枫,太医在她耳边说着张远枫的情况,他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死亡对他只是时间问题。但她连眼神也不移一下,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走到张远枫身边,没有依礼参拜,只是握住他那曾经杀敌无数如今却软弱无力的手,仿佛想用自己这双毫无热度已极为冰冷的手把生命传给他。她一个字都不说,静静坐在他身旁,静静凝视着他。
她没有哭,没有叫,可张远枫却在她眼中看到了莫大的悲伤,看到他一生中至爱的女子,如此伤痛之至,而他却全无办法,甚至连开口说句话来安慰她都办不到。他只能用同样充满一切感情的眸子望着她。在无言中这一对相爱至深,却始终不能完全为对方所属的人用眸子清晰地传达了彼此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