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朝驻扶余的太使和参赞将军携夫人前来拜见公主。一文一武两名官员,苏凤仪以初到扶余,需要有人教导扶余国的风土人情、规矩礼法为由,留下了两位夫人相伴,让两位夫人教导有关扶余国的一切知识,从民间风俗,到国家状况,无一不细问。她不但自己学,还下令所有随侍而来的太监和宫女都要尽快学习这个国家的知识,尽快适应在这个陌生国度的生活。
她的生活非常充实,每天练练字,看看书,弹弹琴,学学新鲜知识,自得其乐,一派安然。
两位夫人十分惊奇身在异国,受尽冷落,却不自怜自伤,反而不断学习新知识同时还顾及下人,这般女子实在少见。
两位夫人回府之后,把见闻告之丈夫,太使和叁赞将军都暗自称奇。本来苏凤仪虽有公主封号,他们见了苏凤仪都要大礼参拜,但心里却并不瞧得起这个臣子之女,如今对她倒有了一份敬意在胸,此后只要是苏凤仪的要求,他们都尽力满足。
苏凤仪在学习中不断地熟悉这个国家。扶余国是由群岛组成的国家,常有天灾,而且国家向百姓征收的税也十分苛重,比之天朝多上数倍。而且如今君权旁落,各方权臣并起,都在极力扩张军队,压榨百姓,致使百姓生活更加困苦难言。
最近更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洪灾,国内大小河流泛滥决口,大水冲毁田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受尽饥寒之苦。
各方势力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都不肯打开自家的金库,只向朝廷请旨赈灾。
皇帝也不肯白给这些权臣们出钱,只推说国库空虚,要各地权臣自己救护难民。
于是,就在朝廷和藩镇权臣的相互推托中,无数百姓因贫病饥寒而死。
整个扶余国,如今竟只有掌控南方七城的离王张远峰因于心不忍,而出手救济百姓。他开仓放粮,又大力收购商人的存粮,只是,凭他一人之力,毕竟救不了举国难民。所以,近日以来,日日上朝入宫,求皇帝下旨,令各地重臣全力救灾。可是,皇帝年迈,诸事尽皆交付太子处理。太子根本无心管百姓生死,与张远枫已争吵多次。张远枫却不会此挫折而放弃,仍是每天进宫找太子理论。
太子到后来,简直闻其名而色变,满宫躲人。
恰好苏凤仪身边的宫女太监,天天盼着主子能得宠,生活最大的调剂就是打听太子的行踪。
于是苏凤仪每天就不断听到这样的禀报——
“太子去赵美人宫里,离王殿下居然就一直等在宫外。”
“太子拉着新选进宫的三个美人喝酒聊天,就是不理离王,离王殿下,居然可以用眼睛一扫,吓得弹琴唱歌的美人,连太子的命令都不敢听,就飞快跑出殿去了。”
“太子被离王殿下,追得绕着御花园转了七圈了。”
“公主,公主,太子,太子……太子他……”
苏凤仪闲闲笑道:“好了好了,慢慢说,太子又跑到哪位美人那儿去躲离王殿下了?”
冲过来的宫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子殿下往我们这边来了。”
四周宫女们发出一迭声的欢叫:“老天保佑,太子终于来了。”
“公主,快打扮一下,迎接太子。”
苏凤仪却安坐不动,“他哪里是来看我的,怕是为了躲那位吵得他不得安宁的离王才来的。离王手握南方七城,兵强马壮,强臣压主,连后宫都敢闯,连太子的玩乐都敢闹,太子只好躲到我这里来。我终究是天朝公主的身份,离王不致于不顾大局,冒两国生隙之险而闯我的宫宇,太子耳根也就清净了。”
一个宫女急道:“管他是为什么而来的呢?公主只要乘机让太子喜欢上就好了。”
苏凤仪冷冷地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那宫女还要说,另一个宫女急急来报:“公主,太子刚到前院就被离王拦住,正在前边吵闹,不知会不会到这儿来,公主不宜被外人看到,理应回避。”
苏凤仪讶然道:“那离王到底是何等人物,连天朝公主的驻宫都敢闯?”她心念一动,站了起来,笑说,“我们去看看。”
其他宫女还在发愣,不知对这个不合礼仪的命令应不应执行,侍玉已过来扶着苏凤仪向前走了。
徐步走过后园,踏出园门,就看到前方花木之下,一群侍臣站在一旁,两个人正在激烈地争执。苏凤仪从未见过太子,却也可以一眼认出左边那个眉目清秀但苍白无神,衣着华贵至极的人必是所谓的太子殿下了。而另一个虽身着绸衣,但并不华丽,长身而立器宇轩昂,自有一股逼人之气的男子当然就是执掌这个国家最大一股军事势力的离王张远枫。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相比之下,只是简简单单穿着代表贵族身份绸衣的张远枫比全身上下凡可以佩珠挂玉之处无一幸免的太子更有一股高贵之气。
两个人正在争执,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身边的侍从全都吓得面无人色,忽看见宫女扶着苏凤仪过来,忙施下礼去。苏凤仪虽受冷落但毕竟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公主,没有人敢对她有半分失礼。
这时太子和张远枫才发现苏凤仪。
太子虽不喜欢苏凤仪,但这时正嫌张远枫太烦,见苏凤仪来了,反而高兴,忙把张远枫扔下不管,快步走向苏凤仪。
苏凤仪施下礼去,看到太子的目光淡淡扫过自己的脸,神色冷漠,也并不意外。她容貌虽美,终究称不上绝色,不可能靠美丽牵动这位一国太子的心。好在她也没这份心思,只是因着好奇而来,自然偷眼去瞧张远枫。
这位离王,果然嚣张无礼,全不顾宫闱之礼男女之防,目光炯炯冷然望向苏凤仪。
二人目光一触,苏凤仪浑若无事,轻描淡写地转开了眼。
张远枫却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女子绝非为了争宠而急急出迎,刚才转眸,更不似是因为被自己这连强豪悍将见了也不敢直视的目光吓住,不敢与自己对峙。那一个从从容容的转眼,好像仅只是为了避免与自己有所冲突而已。他心中隐隐生疑,脸上丝毫不露,只是中规中矩施了一礼,然后就当没这个人一般,继续对太子道:“殿下,民为国之本,这么多的难民,他们没有衣服穿,可以忍受,没有房子住可以住在街上,可没有吃的他们就没有活路了,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国家的安定,为了皇上的……”
可是不等他说完,太子已大笑道:“离王不必危言耸听,我国百姓,素来恭顺……”
张远枫脸色铁青,不顾礼仪打断他的话:“太子,再听话的百姓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是会尽力求生的。”
太子眼中闪着凶光,“离王是在吓我吗?”
看到两个动则可以让天地翻转的人物越说越僵,一干下人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苏凤仪思及百姓无辜,虽知一开口就会陷入是非之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太子殿下,我国有一句古话就是‘民心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