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深深地望了苏凤仪一眼,这才笑笑冲林湘思说:“我认为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让我收回红妃的封号,你还有别的理由吗?”
林湘思咬了咬唇道:“她虽是大王的妃子,但并未给大王侍过寝,起居注上还没有她的名字,怎么就可以受封红妃呢?”张远枫仰天长笑,“那好办,我今晚就在红妃处过夜,她不就侍过寝了?名字也可以上起居注了。”
林湘思弄巧成拙,一时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张远枫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张路靖和张远浩都还没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机械地跟着他去了。
林湘思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恨恨望了苏凤仪一眼,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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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宫上下人等忙坏了,今天晚上要迎接大王驾临,大家全忙着布置整理。而且苏凤仪封了红妃,一切饮食用度之物都要更换,所以十分忙乱,但大家都忙得十分高兴。
反而是苏凤仪本人闷闷不乐。但无论她怎么不乐意,夜晚依旧来临,张远枫终于来了。
张远枫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自许诺晚上到苏凤仪那儿去后,一整天都盼着太阳早早下山,连他自己都为自己而吃惊。只有在十六七岁的少年时分他才会如此沉不住气。这种情况他已有十多年没有了。而今他竟为一个女人乱了方寸,他从不曾对一个女人有过如此渴望。苏凤仪,苏凤仪,是上天赐给他的至宝,还是天神派来克制他的女魔呢?
此刻他看着灯下的苏凤仪。她很美丽,但绝非国色天香,只是她眉宇间与其她女子的柔顺全不相同的坚毅和掩不住的光彩气度却是绝无仅有的。除她之外他从不曾在其他女人身上感觉到过这么一种如名将重臣一般不怒而威的气势。
此时他与她独处室中,台上点着红烛,桌上摆着美酒,其他下人全都识趣地退走了。只有他和她。她却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急着讨好他,向他献媚。只是微垂着头,无言地等着他发话。而他也从不曾费心去想要如何对女人说话,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苏凤仪,这个女子对他有着如此独特的吸引力,他是多么渴望把她拥入怀中。她也一定会顺从,她毕竟是他的妃子。可他的心却告诉他,这一刻深深渴望的绝不仅于此。
他望着苏凤仪,忽然间心中一动,对着苏凤仪长施一礼。
苏凤仪惊得急急还礼,“大王如此,岂不折杀臣妾。”
张远枫道:“我代无数难民谢你大恩,也为这些难民向你这位女才子求计。”
苏凤仪一时怔在当场。很久以前,就知道身为女儿是这天地间最最无奈之事,纵使她胸中可容天下,天下却只给她小小方寸之地。她的才华智慧,在男人的世界中反是笑柄。
女人就算有远胜于男子的谋算心机,也还要费尽心机在不伤男人自尊的情况下说出来,让男人来领功。
而今这人中王者竟对她这一个女流求计。竟真有人可以正视她的才华,尊重她的智慧?!这份被看重的感动,被尊重的感激竟令她心中一阵激动。古来有才之人为旁人知遇之恩无不甘洒热血抛尽头颅,那一份心情,想来亦是如此。
苏凤仪本来设想了许多张远枫会说的话,会做的事,并且做好了应对准备,可万万料不到张远枫会在所谓洞房温柔之夜,为政事向她道谢,为国事向她求计,一时之间竟不知用何话作答,愣在那儿了。
苏凤仪的这种反应早在张远枫意料之中,心里暗自欢喜,对着苏凤仪一揖到地地说:“得公主相助,这些难民的温饱总算可以暂时解决。但他们今天有吃的,明天有吃的,并不代表永远有吃的,总要想法子让他们重建家园才是。这才是他们根本的保障也是最终的保障。可是一来在财力上我实在力拙,二来因为天灾和兵乱,这大部分出身农户的灾民连最重要的种子也没有了。我实在一愁莫展,特地前来向公主求计。”
苏凤仪未必相信他真的全无办法,但事关许多难民的生死,却不容她故意藏拙。
张远枫亦是料到了旁的事,苏凤仪或许会推托,但她既肯为难民拿出全部嫁妆,只要说到此事,她绝对无法再装傻。
果然苏凤仪微一沉吟便道:“大王固然仁善为怀,但财力毕竟有限,这么多人的生计全压在大王一人身上也不是办法,须得想办法让别人也分担一点。首先我以女儿的身份向中原的父皇写一份求救的信,求父皇发些救灾物资来相助。”
张远枫立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
苏凤仪才思敏捷,一封信一挥而就,令侍玉急送太使府,说这是公主的急折,让他们立刻发船送回国内,并且八百里加急送上京去。
侍玉急急领命去了。
然后苏凤仪才对张远枫道:“虽然父王相助之事极有可能,但两国相隔大海,海上风大,纵使运了一些东西来也救不了太多人。王爷仍要有其他的方法。首先下令各处商人不可屯积居奇。所有的粮食种子要由大王规定的最低价卖出来,由大王出资总购下,再慢慢分派给灾民。并且下令若灾民可重建家园,念其毁家之苦免去他们三年的钱粮税赋,必会让他们感恩戴德,大力提高重建家园的信心。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张远枫心中称善,口中却故意为难苏凤仪:“如此做法固然好,可那么多钱粮收不到,我府库中必空虚,万一发生战事……”
苏凤仪含笑道:“大王一心为民请命,则天下有志气有良心的男儿无不来投。万一发生战事,百姓也知大王如何仁厚爱民,而其他诸侯对民众又是如何之苛刻,世人也尽知,百姓当然愿意大王战胜,有大王主政,他们就有好日子过,必将为大王效死。天时地利人和,大王既已得最重要的人和又怎么会输呢?何况诸侯中实力唯一可与大王相比的张远秀已败,其他诸侯实力远不如大王,这天时又在大王这里。若其他诸侯来攻大王,大王手中所掌握的几大城池,都是国中最坚固,最牢不可破的大城,这地利亦为大王所有,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大王掌中,大王何惧之有?”
张远枫虽早知此女才华非凡,但听她如此分析形势也不免心惊。这般女子,这般女子,真个愧煞须眉。
苏凤仪难得有机会发挥才华,虽知过于锋芒毕露不好,但在这男子面前一开口,竟是再也停不住了,“何况大王也无须把所有的财力都用尽。大王可知这城中高官富商从百姓身上盘剥了多少金银,如今百姓有难也该叫他们拿出来还一些给百姓了。”
张远枫笑道:“只怕他们不肯。”
“哪轮到他们不肯。大王只要下令号召城中所有的高官和富商出资相救难民,大王自己再捐一些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再大胆,也不敢不捐一些来应付大王,他们既捐出来了,也总不能数目太小,不然在大王面前也就拿不出手了。若还有人不肯捐,大王你就叫人把这些人的名字造册一个一个地叫到府里来说。大王你何等身份,亲自叫他们来说这救人之事,他们再不情愿也不敢不捐钱出来。这些钱一加,想必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