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初三,木棚搭好了。青虎带着青豹一起睡木棚,严禁他再和晏晴挤一张床。青豹当然不干,哭闹着巴着晏晴,就连晏晴她自己也是不肯的。木棚毕竟不比房间暖和,青豹还小,哪能受得住?再说她原先霸占了一间厢房还不够,现在难道还要霸占人家正房么?可青虎却硬着心肠,当天晚上就坚决贯彻执行了,只不过咬着牙又生了一只火盆放在青豹脚头。
如此三人便开始在家猫冬。有了青虎,柴便不是问题了。虽然一些调味品都没有了,但靠着地窖里的野味,这个年居然过得也很不错。至少青虎兄弟俩是很满意的。以往过年,他们哪能吃到这么多不同花样的菜肴?
到了正月初八这天,青虎一大早就把青豹唤起来。原来大周朝的风俗是这一日要去祭祖。晏晴这才知道,青虎兄弟俩的爹娘就葬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
青虎收拾了六张饼,半只野兔,又变戏法似的从屋后挖出来一坛酒,告诉晏晴中午别等他们吃饭了:“那山头虽然看着近,但路不大好走,我们尽量黄昏时分赶回来,你自己一人在家小心些个。”看他那张肃然的面孔,便知这是个将祭祀祖先看得极为重要的时代。
晏晴点头道:“放心吧。”在这空旷无人的山里,她只需关紧了柴门即可。
傍晚时分,夕阳将落未落,给白雪皑皑的群山披上瑰丽的色彩。
晏晴已经开始准备晚饭,灶间屋顶的烟囱冒起缕缕白烟,是这座空寂的山头唯一一缕温暖。突然间柴门被拍得山响。她忙拭净了手赶去开门,只见青豹提着一串叫不出名的灰斑野鸟,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口,青虎在他后面含笑站着,手上也倒提着一只不大的山鸡。
“姐姐,这些石鸡子都是我用弹弓打的哦!虽然没多少肉,但拿来熬汤可香了!”青豹笑嘻嘻地举起那串野鸟向晏晴展示,清秀的小脸神采飞扬。晏晴夸了他几句,他更加得意了,回头对哥哥嚷道:“哥,我说的吧,等我再长大点,拉得动你的弓了,肯定也是个好猎手!”他可觊觎哥哥的黑漆长弓很久了。
青虎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等你拉得动我的弓,那弓就给你。现在把石鸡子放下,去把自己弄干净点儿。”边说边拎过他手中的野鸟,与手中的山鸡一起交给晏晴:“今儿没带弓箭,这山鸡是从我之前布的陷阱里捡的,看样子刚断气不久。”晏晴很自然地接过来:“今日有野猪肉和狍子肉汤,先不着急吃这个。灶间有热水,你们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大约是饿得狠了,青豹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一碗烧肉,又喝了一海碗狍子肉汤,最后意犹未尽,吃了俩红薯才感觉饱透了。那捧着肚子哎呦叫唤的小模样,逗得青虎和晏晴都笑起来。三人吃完晚饭,早早地收拾好了各自上床歇息。今日走了一整日,青虎还好,青豹实在是累得惨了。
到了后半夜,青虎难得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家不知怎地着了火,火势凶猛至极,似乎半边天都烧红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糟糕!青豹似乎在里面没跑出来!立时心急如焚,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一边想往屋里冲,可还没等他跑到哪里,屋子便轰隆一声烧塌了。他骇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惊醒了!
醒来后,他睁着眼睛猛喘了几口气,好容易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已经吓出一身大汗。刚庆幸这只是个噩梦,可习惯性地摸摸身旁的青豹,突然觉出不对来。
青豹浑身滚烫,竟然发了高热!
怪不得他会做走水的梦,原来是紧紧靠着他的青豹体温太烫!青虎赶紧起身去灶间点了油灯来看,只见青豹的脸色是极不正常的酡红,双眼紧闭,唇上都起了泡,嘴里在嘟嘟囔囔说些什么,竟是已烧得说起了胡话。
青虎赶紧爬起来去倒了碗水,将青豹半扶起来喂他。无奈青豹似乎是烧得太狠,眼睛都睁不开来,那水喂了半天也只喂进去小半碗。
此时木棚外有微弱的熹光照了进来,应该是黎明时分,差不多五更天了。青虎心里虽然着急,但并未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青豹是他一手带大,幼时也经常发热,有数次甚至烧得惊厥,可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地退了烧。
他不想惊动还在熟睡的晏晴,擎着油灯轻手轻脚地摸到地窖找药。独居在这深山里,又是靠打猎为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病了或者受伤了,因此几样常见的药材,像治发热疟疾的柴胡、治腰腿痛的苍耳子、止血的白芨等等,家里都是常备着的,因为用得不多,也不短缺。当下他寻得了一把柴胡,便回到灶间取了瓦罐在炭炉上熬药。
待到他熬好了药汁喂青豹服下,天光已经大亮了。他摸了摸青豹的额头,烧似乎退了一些,身上也似乎有些汗意,于是略略放下心来。
这边晏晴一起来就发现灶间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挥之不去,很是吃了一惊。到青虎他们住的木棚探头一看,只见青虎正坐在木板沿上,以手试青豹额头的温度。她吓了一跳:“青虎哥,青豹这是怎么了?”青虎道:“大约是昨日在山间吹多了冷风,又玩得太疯,夜里发热了。别担心,已经喂过药了。”面上满是疲惫之色。
晏晴上前摸了摸青豹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问过喝的是什么药,她诚恳地道:“青虎哥,把青豹抱到正房里去吧。我来照看着,你且去歇息下。”青虎待要推辞,但见她眸中坚定,便应了下来。
他们当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热,按时喝药,多喝点水就能消退。可没想到,青豹这一烧就烧了整整两日。这一个多月好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瘦下去了,脸颊凹陷着,红得极不正常。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意识模糊不清,偶尔睁开眼睛,只是沙哑地哭着叫娘和哥哥。青虎和晏晴看着听着,只觉心都碎了。
这两日来,青虎整日忙着替他熬药,晏晴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每隔半个时辰就用湿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然而到了第二日晚上,青豹的脸上和身上开始出现粉红色的斑疹,开始只有针尖大小,后来慢慢变大,一块一块丘疹布满整个小脸,看起来触目惊心。此时再给他灌水灌药,他已经咽不下去,要么就是不久就如数呕吐出来,脸上表情极是痛苦。那些疹子似乎很痒,他用手去挠,一挠就是一道血痕。到后来俩人不得不将他的手绑在床架上,任凭他哭闹也不敢放开。
青虎脸色黯淡凝重,晏晴亦是如此,这两日他们只轮流各自歇息了三四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守在床边照顾。可看到青豹脸上的疹子,青虎就知道这下棘手了。
他深深地皱着剑眉瞪着那些骇人的疹子:“这是些什么鬼东西?”
晏晴想了又想,有些不确定,这难道是在出水痘?
据奶奶讲,她小时候也出过水痘,但那时不过三岁年纪,自己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了。倒是看过自己的小学同学得过这个,记得一开始那个同学也是高烧不退,后来等发现他满头满脸长疹子,家长紧急带回家隔离后,已经来不及了,一下子传染了班里好些孩子,导致他们班停课两周。她自己因为幼时出过有了免疫力,所以没被传染上,但也不得不回家休息了半个月。
可细细看着青豹的皮肤,她又不能肯定,毕竟她不是医生。这种高烧伴随皮肤生疹的病因有许多种,水痘只是最常见的几种之一。
不管怎么说,青豹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需要马上就医。可是这深山老林里面,哪里会有大夫?她对满面凝重的青虎说:“青虎哥,你看青豹这情况,凭我们自己熬药怕是很难对症下药了。你可知山下哪里有大夫?”
青虎凝视着床上面色通红、表情痛苦的弟弟,两道浓眉几乎绞在一起,半晌才迟疑道:“山下村里有个大夫。”其实这所谓的大夫不过认识几个字,读过一两本医书,也就是略通草药的水平。村人如有个头疼脑热,便去他家花几个铜板买几副草药,这么多年也没见吃死过人,于是便被尊为大夫。青虎曾在他家治过腿伤,故而是晓得这大夫的水平的,对于他能不能治好青豹,并不敢抱有太高期望。
但晏晴却陡然生出希望来:“青虎哥,我们明日一早就下山!”
青虎沉吟片刻道:“路难走,你留在家里,我带青豹去。”
“不行,青虎哥,正因为路难走才要带上我。这一去治病不知要几日,衣物干粮都要带上,你背着青豹已经很沉,自然需要我背着这些了。再者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是?”她语气很坚决。青豹病成这样,她若不在旁照看着,哪里能够安心?
青虎想了又想,终是缓缓点了点头。一方面她说得是有道理,另一方面,留她一人在家,他也的确是放心不下。